我连夜梳洗,打算赶去孤芳殿。
看着妆奁里那些冰冷又华丽的珠钗首饰,我默默无言了许久。
婢子要来替我梳洗,拿来我平素最爱穿的那件鹅黄羽衫。
我看着那件漂亮的罗裙,心中不是滋味,我爱漂亮,这是我最漂亮的那件。
我和她说,不要这件,把那件我从未穿过的素黄色拿来吧。
婢子很不解却不过问,只是欠身说“是”。
我知道她在不解什么,那件素黄色的锦衣,虽做工精细,奈何实在老气横秋,所以从尚服局送来那日,便被我锁在了衣箱的最下层,再没碰过。
可如今,我得穿它。
梳洗打扮完,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年轻的容貌,在那老气横秋的衣饰装裹下,虽显得年长不少,但也威仪赫赫,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了不少底气和信服力。
孤芳殿。
太后娘娘端坐于高位,褪去周身浮华,雍容的气度被淡化,她其实是那样娇小玲珑。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明白,既已在帝王局中,那所思所想,便全是身不由己。
只是在这深宫中浮沉,要想安乐、要想活得快活,便要学会自欺欺人,要骗术高超到把自己都唬住。
只是装傻充愣这招终究用不了一辈子,因为你要知道,倘若让别有用心的人信了你是个傻的,要么是对你放松警惕,要么,就是加快速度铲掉你这颗碍眼的绊脚石,才好进入下一个计划。
这个时候再装傻,那就是真傻。
就像如今,党争倾轧,前朝的火越烧越大,迟早有一日会烧到高家,我没法再独善其身。
太后屏退了左右,肃穆华光的孤芳殿便只剩我们婆媳二人。
我跪着,像小时候的每一次犯错一样。
“皇后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臣妾不解。”我答。
“不解什么?”
我低着头:“不解母后为什么不和陛下解释,解释先帝之死与您无关,这么显而易见的流言,明显就是为了让您与陛下母子离心,虽可笑,却奏效。”
太后娘娘不置一词,我就继续说:“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也不是母后这般的须眉,本不该置喙前朝之事,可事关臣妾的母族,臣妾必须要说。”
“一,高家自前朝起便是母后的亲信,臣妾的阿娘更与母后交好,臣妾自五岁入宫那年,阿娘便告诉我,不用害怕,你入宫是享福的,太后娘娘早就许了高家皇后之位……”
“我虽不知您与我父亲、我阿娘有何前尘往事,但也能猜到一二分,您与高家之间一定有交易,但也仅限于交易,以我阿爹的性子,他绝不愿牵涉党争,也不一定必须是娘娘一党。”
“故,这么多年来,阿爹似是娘娘一党,实则呢?孤芳殿外,娘娘一党的宠臣、亲信来了一位又一位,换了一批又一批,顺者昌,逆者亡,娘娘名为昭慈太后,实则是昭慈女帝!”
太后终于抬眼看我,那瞬间,威仪万千。
可她却并未制止我,甚至连一句浮于表面的“放肆”都不曾说,反而眉眼间兴味渐浓。
不愧是掌控了朝堂这么多年的女子,即使褪去那些华裳,威压之态也有排山倒海之势。
不像我,只能靠穿一身老气横秋的衣服撑起气场。
“可这些人里,从来没有阿爹。”
我抿了抿稍干涩的嘴唇,继续:“自入宫那日起,我总是问我身边的婢子,娘娘的真名是什么,一开始是好奇,是娘娘待我好,我便想更了解娘娘一些,想与娘娘亲厚一些,再后来是害怕,害怕连娘娘这般有权势的女子都不能让天下人记住名姓,那我这般的女子,是不是也会是这样的下场,这样孤冷,这般没滋味,而到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娘娘的真名,怕是一段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前尘往事……”
“我的阿爹、阿娘知道,朝中许多的老人知道,但他们必须假装不知道,因为这段往事若是牵扯而出,恐会威胁到整个南萧的和平……”
“所以不提、所以要逼得所有人都自欺欺人。”
“而这件事,更万万不能让陛下知晓,因为陛下若知晓,他便会知道,其实高家与娘娘,也可以不是一党……”
我意有所指地停下话头,抬头望着高位上的女子。
“大胆!”太后拍案而起,一记喝止威仪万千,却没有一丝警告,反而兴味悠宜。
“看来我猜对了。”我站起来,直视她,那位我从小时候就敬佩的女子,“母后,其实儿臣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
我的手抚上已经孕显的肚子,“您当朝这么多年,朝堂局势其实您比陛下看得清楚,五年前,北境刚刚经历八王之乱,内患刚平息,紧接着就又有了五胡作乱侵扰边境,似乎是我们南境发兵的最好机会,可实际上呢?北境纵有外敌作乱,但内忧却少,尤其平息了八王之乱后,元气并未折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