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阿兄更是习惯了给做坏事的我擦屁股,我生来便是高府最不受管束的姑娘。
大抵如此,自入宫以来,我最对不起的,便是孙司仪了。
萧楚珩要的回报也好简单,他只要我能抱抱他就好了:下朝后要抱抱他,被太后娘娘训了要抱抱他,从学堂回来也要抱抱他,心情不好就更要抱抱他了。
唉——
他简直就是一只黏人的小猫咪。
真要偷偷评一句,萧楚珩啊,比我那窝雀儿还好哄。
大概是因为我们是铁板钉钉的夫妻吧,除了前朝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会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闲话,后宫倒是没人为此多说过什么。
也亏得本朝民风开放,才能有这样的好处啊。
就连那位一直忠矫帝王不妥言行的女官,也未曾为此多说过什么,更不会像平时那样,帝王言行一旦有一点行差踏错,转头便要朝孤芳殿里告上一状。
我,就好像这阖宫的是非局里,一枚特别的棋外棋。
帝王只有靠近我、挨着我、在我这里,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往往安宁之所才最蕴藏杀机。
这句话,是娘娘教给萧楚珩的,我总是在那磨墨,便也知道。
他们母子二人单独授课时,我很少在,比方娘娘和萧楚珩讲那些我这辈子都用不到的“帝王之术”时,我在或不在,并不重要,但凡是朝中机要,我便不能待着了。
凡是这些时候,我便在栖凤宫里待着,萧楚珩之前给我捉下来的那几只幼雀,如今已经长大些了,成日里叽叽喳喳的,倒也能解闷儿。
但大多数时候,我只是睡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向活泼爱热闹的我,也习惯了卧在西窗下睡懒觉的日子。
暖暖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撒在我身上,照得暖烘烘的。
然后不出意外,脸上的扇子会被萧楚珩那个家伙突然揭走,于是我就这么醒来,然后抱起枕头就朝他那么砸过去。
他每每都躲开,我便接着砸,也就是这会儿,清冷孤寂的栖凤宫会有一点热闹。
后来,我与身边的婢子、太监越发熟悉起来,只是不知怎么,好似没有从前那般亲近了。
他们对我,变得越发恭敬。
就连从小对我一贯严厉,曾让我无比惧怕的司仪姑姑,都对我越发恭敬客气了起来。
说来可笑,这些日子我总想起萧楚珩那句话——
“想不想知道,怎么教训那些欺负你的人?”
“等你年满十六,自然就知道了。”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可十六岁的我,已然没了当时的兴奋,有的只是淡淡的无奈。
慢慢的,援玉也走了,她跟着大长公主去了遥远的封地继续逍遥快活。
家里的来信越发少了,阿爹阿娘好像忘记了,他们把小女儿落在了皇宫没有带走。
我的身边,慢慢的,好像就只剩下萧楚珩一个能说些体己话、还能知心的人。
而离我成为萧楚珩皇后的日子,只剩下两年。
只是我有点心疼那一窝雀,那是十二岁那一年,萧楚珩让人捉给我的。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只是好心觉着,母雀迟迟不归,我若不救它们,它们迟早会死。
救下后,想着把他们养大些,就让它们代替自己,飞出这皇宫去。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早早离家的雀儿,又经由我手后,虽然衣食无忧、平安长大了,却再学不会飞了。
太后娘娘总是很忙,忙着前朝也忙着后宫,我虽经常给她请安,但她总是没空陪我多说说话。
萧楚珩也忙,他虽还没到亲政的年纪,却已经开始插手政事。
我每次央他和我一道爬墙,可萧楚珩死都不肯和我共爬矮墙。
他的托词何其伤人:“何其丢人哉!”
他每次都拒绝我,没有一次例外,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再问他了。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我那些早逝的家生婢子,想起我手艺很好的望佳姐姐,以及有一副好嗓子的享佳姐姐,再遥远一点儿的,因为时隔太久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她们的音容笑貌、姓甚名谁了。
近一些的,便是我的小侍卫。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入宫十一载。
那道墙是皇宫里最低矮的地方,也是宫里唯一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地方,我翻遍了阖宫,才终于找到这样一处天宫样的地方。
坐在那墙头,遥遥的,我能望见镜花楼的一点儿檐角,于是我好像也听到了水月坊的咿呀丝竹声、拍案的说书声、街道间的车水马龙与灯火阑珊。
虽只有远得几乎看不见的那么一点零星风景,却是我在这宫里难得的乐趣、是我心中的无上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