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直厅局委的公务员,只要不违法乱纪,只要不暴揍领导,只要不英年早逝,熬到四十多岁,皆能混顶处级帽子,最不济也能弄个副处级调研员。
例外很少,但是也有,比如老马。
老马复转军人出身,官运似乎较差。官场升迁讲究文凭,他是初中毕业;强调干部年轻化,他已被多数同事恭称为老马、马哥,本处处长在酒桌上也叫他老大哥。据说有两次老马本有提拔希望,但赶上了机构改革,人事冻结,最终不了了之。
岁月匆匆,老马到了望五之年。全厅上下,除了工勤身份,除了刚公考进来的几个小年轻,唯老马头上没有处级帽子。老马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唯唯诺诺,有天突然刮了个锃亮的光头,明明晃晃来上班。
上午,全厅开大会学文件。老马坐在第三排正中间,摇晃着大光脑袋盯着主席台。那光头熠熠生辉,顿时成为几百人礼堂的焦点。
这个厅,共和国甫成立就有,除“文革”时出了几个阴阳头,除一些谢顶者不得不留光头,从来没有过老马如此锃亮的光头。
有好奇心强烈者,问老马:“你本有满头好发,为什么要刮光头呢?”
老马一本正经,说:“有头发,没帽子,不就是光头吗?”又说,“我要提醒领导注意,全厅几百人,就我这一个光头哇。”
众人不便接腔,私下则议论纷纷,老马这话被添油加醋后传播很广。
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年底调整干部,老马榜上有名,当上了副处调。
老马又成了厅里私下的舆论焦点。
主管人事的副厅长漏风说,中央一再要求关怀老同志,关心大龄同志的进步。老马同志政治上坚定,工作上兢兢业业,从没有犯过错误,符合干部任用政策嘛。
群众的议论则五花八门,角度刁钻。
有的说法比较违背组织原则。说老马的闺女正和组织部某处长的儿子谈恋爱,准亲家能不打招呼?一句话的事嘛,顺水推舟的人情嘛。
有的说法比较低级趣味。说老马的老婆每天晚上陪退休的老厅长跳舞,跳得老头心花怒放,跳得老头不老之心荡漾。新厅长是老厅长栽培的,老厅长虎老余威在、人走茶不凉,栽培老马也就是给新厅长使个眼色的事儿。
有的说法比较神秘玄幻。说老马痛定思痛,专程去嵩山深处拜见高僧。高僧说了句“发密碍帽”的偈语,老马顿悟,回来就刮了光头。看看,这不应验了?
只是,老马对这些议论要么听不到,要么听见了也装听不见。
只是,老马从此不再刮光头。先是寸头,然后像同僚一样,留起了官场主流的背头。
年底,单位某年轻人结婚,老马去吃酒席,多喝了几杯。听有人又说该话题,老马捋着头发说:“古人说:一人向隅,举座不欢。我说:一人光头,全厅难堪。和谐社会嘛,大家不要妄议领导、妄议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