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时,天幕渗出一道烟紫,一道橙黄。
衡阳打马不解气,看云弥就不顺眼:“每回同你出来,骑马比蛞蝓爬还要慢。路面梗一道土坡,也拿眼睛瞧三圈。胆小鬼。”
“我又不曾叫你等我。”云弥慢吞吞跟上来,“凝骢是西域马,这是中原地。小心些怎么了。”
“它才多大?你至于这样谨慎。”衡阳比了比马首的高度,“魏家大兄实在用心,你这马很听话,不要口令也懂止行。当初一定驯得极好,复之兄亲自驯服的吗?”
魏恪,字复之,魏家长子,如今外放在延州历练,过完新年已赴任。
云弥摸摸马鬃,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他只说送她平日用。但他那么忙,每天挨朝臣骂的时间都不够,应当不会特意为她这样做吧。
李承弈很爱送礼物,但从不解释为何而送,又希望她如何对待。
初次送礼,是一枚极其珍贵的金镶玛瑙钗。她不敢戴,小心收起来。之后同他见面,目光捉到他瞥她发际。
她那时还很怕他。怕他不高兴,鼓起勇气解释:“我很喜欢。但我日常零用不多,饰品甚少有张扬式样。所以……”
“无妨的。”他摇头,“是我想送。”
你可以不喜欢。
可怜的云弥,根本没听出言外之意。紧张贴着墙壁静站,不敢吱声。
“但你下回……”他说了一半,又摇头,“罢了。无事。”
她没有追问。但再来见他时,犹豫再三,偷偷将那枚白洁玛瑙佩在发间。
这人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甚至没有抬头看她,只提笔在认真回一封信件。她有点失落,乖乖等在一旁研磨。
他突然道:“好看。”
声音很轻:“我挑来时,就想过你戴着会很好看的。”
她有些开心,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
他也低头写字,弯起唇角:“嗯。”
云弥抬手摸一下光滑的玛瑙钗首。今日也戴了。
“你那样说,是觉得我小五兄和荆溪更好,对吧?”衡阳将水袋塞回去,突然提问,“同我大兄,不能那样快意。所以太子妃不好。”
云弥“嗯”一声。
荆溪应当会过得很好。郎君太聪明和太蠢笨都是噩耗,前者热衷豪赌,后者又犯愚钝,容易卷入纷争。而李承宽即使读书不多做了一介武夫,胜在心明眼亮,又有皇子身份加持。
不必岂能贫贱相看老,也不必悔教夫婿觅封侯。在日复一日的城头月出里,最易长相厮守,和乐一生。
“小五兄处处都让着齐荆溪,她现在可会欺负人。”衡阳摸下巴,“换我大兄,那不能够。他绝不会让一个女娘像那样骑到他头上去。”
云弥又猛地呛了一口。
“他那个脾气,送马估计都要选最烈的。”衡阳嘀咕,“只有谏官骂他,他不仅忍,还虚心说一定改。旁人他都分毫不让的,阿耶跟他杠上都讨不着好。我阿娘最怕得罪他。”
云弥抬起一只手挡住半边脸,历经千辛万苦,再“嗯”一声。
送的马她已经收到了,很小很温和的一匹。又冷又毒指?
感谢那一日一夜雨声,换到檐下平安。
尚未日出可以,烈日高悬可以,尚未日落可以,皓月当空可以。
这么多可以,唯独避开拥抱二字。
他性情倔是真,读书也多,宁愿说各种曲折的话。可恶的是曲折但清新,胜也在曲折的清新,像在初夏细雨里,伞骨蜿蜒但静默倾斜向她。
究竟哪个字和冷沾边呢。冷是隆冬时节,将要坠入泥泞,还在完成最后融化的冰雪。
哪里一样?她们相处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是不许她骑到头上去,但会让她骑在腰间。
哪个更放肆,这不一定。
云弥不服。
“这样我行我素的脾性,如果你乐意同他往来,应该会待你很好的。”衡阳戳她,又开始撺掇,“就算之后察觉性情不合处不来,再分开各自嫁娶就是,也无甚影响。你也十七岁啦,该看些郎君了吧?”
“你今天不是这样说自己。你也十八岁了。”
公主牙疼。
“说起来,你和你小五兄只比太子殿下小三岁啊。”云弥没头没脑道,“殿下二十又一,你十八,帝女中却已行七。”
“对啊。你又不是头天知道我们年岁。”
“我只是觉得有些……”云弥很委婉笑笑,“无事。”
突然蹦出许多孩子。
衡阳懂了,一摸鼻尖:“大兄出生后,阿耶是一气册封好些妃嫔。我阿娘也是那时被选入宫。”
又补救:“孝穆皇后生产时大出血,之后长久不能侍寝,所以……”
话音未落,察觉不对。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