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步子像她的舌头一样弹起来,她招呼着小伙伴儿们像风一样跑向门口。那里停着三辆马斗车,小桃拉起天赐一路跑到停在正门口的那一辆旁边。她站在下面同车斗里的夫人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俄语,然后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对几个人说:“玛丽夫人同意了!你们快和我上去吧。”
于是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车斗里。骡子车,驴子车都坐过,可马拉的车斗却很不一样。有着顶有着窗,看上去像是个小房间似的。车斗前后对着两排典雅的椅子,女孩们和玛丽夫人坐在一排,男孩们则坐在另一排。一坐上去,小眼镜眉毛就飞起来了,但他有点不好意思在俄人夫人面前造次,只小声地和张小二讲:“这个座儿好软啊,比我的床还软。”连天赐忍不住好奇地摸着车座,这上面包着的是丝绒呢!小桃在她耳边低声地解释道:“里面包了海绵,所以才很软!”
小桃又小声和他们说了,这次从学校里选了十来个学生给杜林涅舞蹈团的演出伴舞。化妆间的位置有限,学生们都是打扮好以后一起拉到演出的后台。而小桃她的演出服则和正式演员们的一同放在马迭尔剧院,所以她要先赶过去做准备。
王延庭坐的地方挨着窗户,他现在一扫白天的苦闷,轻松又愉悦地撩着帘子往街外看。马车跑得和摩电车差不多快,哒哒哒哒地就跑出了南岗奔向了道里熙熙攘攘的街道。高低错落有致的牌匾招牌王延庭都看得津津有味,别看他总自诩知道得多,来中央大街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和南岗那些远远分开的白色、米黄色小洋楼不一样,和道外那些灰扑扑、黑压压挤在一起的砖瓦楼也不一样。这里路两旁的商铺大楼彼此虽然也一个挨着一个,却不呆板沉重。每个都色彩热烈活泼,楼体上的浮雕曲线自由舒展。眼前这一栋像是在浪涛中由海仙女擎起排排天柱,那一栋则像是乡间的东正教堂上攀上了生机勃勃的藤蔓,一连串的牌匾像是葡萄藤上挂着的果实一般可人。
光是街上的光景就叫人应接不暇了,等进了马迭尔大剧院那就更不得了了!马迭尔大剧院里金碧辉煌,贵气逼人。这样明晃晃水晶吊灯在大厅中央亮出璀璨的光辉,好像是天堂才能有的好景色。几个小伙伴儿跟着熟门熟路的玛丽夫人和小桃一路来到了剧院的后台,这里相比堂前没那么宽广但也不失华丽典雅:道路两侧都是一个个小房间,有些是化妆间,有些是明星舞伶、演员独立的休息室,墙壁上挂满了人物像。相框里的男人剑眉星目,女人明眸善睐,灵动又亲切,好像下一秒就要动起来同人打招呼似的。再往前走就是前往舞台的通道了,小桃同他们打好招呼,等下演出开始了,他们就可以通过这里看见台上的演出了。
虽然距离演出还有段时间,但小桃现在也要去准备换演出服上妆了。她叫伙伴们在这里等她,临走前还拿出了一个苹果叫他们尝尝。几个人待着没事儿做,天赐就拿出了嘎拉哈一起歘。她手中的嘎拉哈原本是天德裕送王桂芳的。天家在岸边村落户后,两个仆人家的孩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年轻便想把一切都给喜欢的人。当时天德裕听说嘎拉哈是满人小姐常玩的玩具,就偷偷攒了一副送给王桂芳。这嘎拉哈要敲开了羊后腿的膝盖才能凑着一个,且还长得奇形怪状的。天德裕第一次弄,也不会处理骨缝上面的肉丝,只好每次闲下来就用身上的小刀一点点刻掉。一副光洁如白玉的四个嘎拉哈,花了天德裕小半年才做出来。后来等天赐出生了,天德裕又做了一副给女儿。天赐长大后,母女俩经常凑在一起歘嘎拉哈玩。
嘎拉哈虽然有六个面,但却只有四个面能立住,其中这四个面长得还都不一样。这四面分正反两侧,正面长得像人的肚脐眼儿叫“坑儿”,背面像人鼓起来的肚皮叫“肚儿”,侧面像人的耳朵叫“轮儿”,另一侧什么都不像就叫“针儿”。
因着只有两副,所以第一轮便是天赐和王延庭先玩。这几个人里除了天赐,每个都是生手,因此他们只玩最简单的‘抓四样’。他们俩得一只手扔沙包,一只手把地上属于自己的嘎拉哈都翻成同一个面再抓进手里。谁最先歘完且扔沙包的次数最少谁便获胜。
王延庭这厢刚把这个肚儿翻过来,那边的针儿就叫他带塌了;同一个嘎拉哈连翻了两次都没找着轮儿,反而差点叫沙包落地了。另一头天赐的手就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两个指头夹,小拇指头勾,俩指头弹,沙包才两个来回手底下就齐齐地变成了针儿。这时她把手指往里面一插再一翻,四个嘎拉哈就全叫她攥手里了。
因着他们只有四个人,所以就改为谁赢了谁被替掉。王延庭像是场上的常青松似的霸着场。后来索性变成看谁一次能抓的嘎拉哈多,谁能弹得远。几个孩子嬉嬉闹闹的,又互相追着玩起了丢沙包。
等舞台上灯一亮,音乐一响,几个人才意识到坏了事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早就穿过了后台的小门,跑到了舞台的帷幕里面。他们几个急忙收敛了声音,一起在沙包后面蹲了下来。交响乐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小眼镜撩开一点帷幕想要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儿,张小二连忙拽着他的裤子往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