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儿奇妙的七彩石头终于重新钻进了天衡的脑海，勾起了被账目压下去的好奇心。可要看洋元煤，就要去厂里的锅炉房。下了班，工厂不让工人随意进出，这会儿他们都出来了，回去还要在门口的警卫处登记。要是说去看洋元煤，警卫处的人能让进吗？
不过王昌顺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走大门回去，两人带着天衡一路绕到了玻璃厂的后面。那块儿荒草丛生，墙边靠着两块儿不起眼的石头。王昌顺只用了两下就踩着石头翻了进去，他在里面喊着：“衡小子，你过来，我接着你。”
天衡被王家兴托了一把，也轻轻快快地翻了过去。等他安稳落地后，王家兴也很快翻了过来，显然，他俩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还不等天衡犯嘀咕，王昌顺便说道：“快走，晚了就又要让麻子他们抢先了！”
天衡只好稀里糊涂地跟着往里跑，一溜烟儿就赶进了厂子一楼的锅炉房。玻璃厂和别的厂子不一样，烧锅炉是不能停的。别看锅炉里的玻璃水这会儿是软的，要是等它冷了，整个厂房里的机器都得被定了型的玻璃弄废掉。从厂子开工就开始烧，一直到玻璃厂倒闭了，锅炉边才能离开人。看锅炉的大爷只能成宿成宿地盯着锅炉，盯着里面的玻璃水是个什么样儿，第二天能不能直接开工用。
一进了锅炉房，里面腾腾的水汽就往天衡脸上冲，比二楼还要热。天衡定睛一看，只见锅炉边放着八个半人高的水罐子，正往外冒着热气。这些水罐子原来是用来运冷水到二楼，吹玻璃时给玻璃水儿调温用的。现在却成了锅炉房的简易泡澡桶。
烧锅炉的老头在工厂下班的时候都会借这不停火的炉子烧热水，开澡池。这事儿算是工厂工人们之间心不昭宣的小秘密。干完活一身臭汗，去别的地方远不说，还要贵——像王安东常去的山河居，放个着小曲儿，安排个人送毛巾送茶水就要个一角钱。而在烧锅炉老头这里，三分钱不仅有搓澡的丝瓜瓤和纸板厚的香胰子用，再加两分钱还能有口烧酒喝。这会儿已经有六个桶里塞满了人，只余下两个空位。
王昌顺怪叫一声：“好你个刘麻子，竟然抢我们四组的桶。赶紧给我小兄弟腾出来。”
标着四号的桶里，脑袋上盖着毛巾满脸麻子的汉子也不甘示弱地骂回去：“滚犊子，这儿桶都是先到先得。四号桶白天是你们组的，那有本事你们别等这时候来，白天泡啊。”
“嘿，我看你就是垂涎我们桶用的仔细，用的干净。我们十次来，八次得是你占着我们的桶。”王昌顺和锅炉老头打了招呼，就开始脱衣服往剩下的空桶走，“衡小子你等他们把咱们的桶让出来，你就进去泡一会。泡完老舒坦了，到时候咱们再往回走。”
刘麻子和王昌顺两个人一见面总要互相抬两句，哪天要是不拿怪话搁楞、搁楞嗓子那就浑身不舒服。他把大半个身子都撑在桶边儿对王昌顺说道：“等我那可老久了，你和小子一起泡呗。反正桶够大，泡下你俩是绰绰有余。”
桶里早就备好了冷水，烧锅炉老头再加上几大盆儿的热水就兑好了。王昌顺跨进去之后水面就涨到了他肩膀，他笑骂道：“滚蛋，你咋不和别人儿一起洗呢。”
“我可不一样，我这身材五大三粗的，一个就把桶塞满了。”刘麻子嘿嘿直笑，“你瘦得跟杆子似的，再塞几个都行！”
“我可去你的吧！”王昌顺一挥胳膊，扬过去一脸水。几个水桶离得近，再加上扬出去的水没准头，刘麻子周围几人也被溅了不少。于是以刘麻子为首，几人叫着往王昌顺身上泼水。王家兴怎么可能看着王昌顺一个人‘挨削’？当即就加入了战局，几人就互泼了起来。
“再加水，可要添钱啊。”烧锅炉的老头悠悠地说道。
这下几人终于不闹了，都静下来享受自己的澡桶。王昌顺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用什么由头哄天衡过来的，他招呼道：“衡小子，你看见那边儿的小车没？里面就是洋元煤。”
老头没拦着，天衡就大着胆子去瞅。那一车都是煤炭，黑黢黢的堆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王昌顺又喊道：“你拿起来看，拿起来才看得到彩色。”
天衡拿起来和王昌顺说的一样，洋元煤对着光一看，确实有七彩色带，像是流动的溪流一般，随着观看的角度不同而变化。
“真好看啊。”天衡马上想到了妹妹，心里痒痒的，要是天赐也能看见这块儿神奇的小石头就好了。
“不仅是好看嘞。”烧锅炉的老头说道，“小娃娃，你知不知道这煤是怎么来的？”
“是洋人运来的？”天衡说道。
老头拿着水袋烟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屁嘞，这煤就是从黄泥河子挖出来的——和洋人毛关系都没有！哼，我们中国人的东西，非要叫什么洋元煤。”
“于老头，你可别瞎说啊！那黄泥河子摸出来煤咱不是没见过。那上面都带黄泥印子，和洋元煤差老了。”刘麻子插嘴道。
于老头用鼻孔呼着白烟，烟斗在刘麻子坐着的四号桶上敲得直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