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什么?我都和煤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哪里产的煤,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黄泥河子的煤。哼,那些个洋人,日本人占了矿场,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把煤磨得带彩了。”
“诶,于大爷你说就说,不要敲我们的桶啊!”王昌顺喊道。
“那敲在你脑瓜壳上敲哇。”于老头作势要敲。
王昌顺把脑袋缩回了水桶里:“那指定不行,我这脑袋可不经敲啊。火气好大啊于大爷,要不要我给你带点菊花茶败败火啊?”
“嘴把式。”于老头含着烟哼哼。
刘麻子说道:“那黄泥河子的煤烧十块都没洋元煤烧一块管用,怎么可能是一个煤。这得接受现实啊,咱们的煤就是没人家的好用。”
“于老头,不会是因为洋工每次来都说你锅炉烧得不合格,所以你就不待见人洋人的东西吧?”刘麻子挤兑道。
洋工是玻璃厂后来投资的德国股东的派来的技术监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拿着个蓝色的本夹子来玻璃厂监工。上到产品验收,下到车间里工人的动作规不规范,这些个洋工就像是猫头鹰似的站在人身后,在本子上勾勾画画。要是有工人被他们计到了本子上,那就要吃挂落。不仅会罚钱,还有可能被开除出厂。
于老头是玻璃厂的正式职工,工资和工头一样。他不仅能享受着每个月的假,年末了还能有东家给的分红。可就算是这样的老资历,也在上个月监工来的时候因为‘操作不规范’被扣了两个月的工资。也得亏他是个老资历的职工,不然的话现在已经回家带孙子去了。
于老头又含含糊糊地骂了两句:“老子烧了几十年的锅炉了,能有什么出错的地方…那是他们有新的机器,新机器就是好用。”
他像是想要解释点什么,又颠三倒四地让人听不出来。突然于老头就发起了火,他在四号桶旁边蹲下来,拧开了水桶下边的水龙头:“那洋人还说我用煤多呢!娘的,你也别洗了,省得那个黄毛说老子毛病。”
“别啊别啊!”刘麻子赶紧拿脚跟堵上漏水眼儿,“那洋工不是东西,你跟我置啥气啊!哎呦!快把水龙头拧上啊!”
于老头这才算把气喘匀了,他慢悠悠地坐回他的木摇椅上:“哼,你和那些‘羊工’都一路货色。要拧?你自己出来拧来!”
“你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刘麻子怪叫着招呼人给他拧水龙头。这会儿又来了几个等着泡澡的汉子,不过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反而喊他快点洗完出来——笑话,他们还等着泡澡呢。帮刘麻子拧上,他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刘麻子转头指着同样在桶里的兄弟们:“你们也不帮我拧一下,王昌顺,你一点哥们儿义气不讲啦?”
王昌顺舒舒服服地缩在水桶里没打算动窝:“去去,谁跟你哥们义气。你搁水桶里暖呼地,叫别人光不粗溜出来给你拧?要拧你自己出来拧。去”
“我呸!我这一出去那水不得跑到腿肚子去啊?”刘麻子骂道。
王昌顺哈哈大笑道:“那你就硬撑着去吧!”
刘麻子虽然嘴上还在抱怨,但也没非要硬撑着洗到水凉。他之前已经泡了挺久的了,这会儿用桶里配的瓢给自己身上又都泼了一遍,就擦干身体爬出去了。 刘麻子出去之后,于老头给水桶简单地刷了两下就倒水叫天衡进去泡了。天衡年龄小,里面的水也不深。身子被热水一泡就舒展开来,疲倦也从骨头缝里跑了出去。天衡忍不住叹出声,他再一次想到娘和妹妹。
让娘和妹妹来玻璃厂泡澡是不现实的。小眼镜家的澡堂子倒是有为女人们开的澡池,但价格比这里的要高很多,娘多半不会带妹妹去的。要是能买一个木桶在家烧就好了……
孩子泡澡头晕得快,所以那边王昌顺他们从澡桶出来了,就把天衡叫出去了。泡完澡之后,几个人的肚皮更是咕噜噜直叫,一离开厂子就直奔饭馆。
去铁路局上班的王安东早就在饭馆里等他们了,四个人先吃了两个菜垫肚子,然后就不着急继续吃了。王安东叫了三坛子烧酒,就着凉菜和炒花生米,几个人就开始划酒拳,兴致上来之后还向掌柜的要了几套骰子来玩。上了酒桌,那就没什么谦让了,就连天衡也被他们起哄喝了三大碗。这其中王安东喝得最凶,酒上脸的也最快,他无论玩什么都输,输了也不恼,反而屡败屡战得和王昌顺打。王家兴偷偷和天衡说道:“安东就是想喝酒,昌顺儿就是想赢,他俩凑一起能喝一宿。”
天衡迷迷瞪瞪地嚼着酸溜溜的土豆丝问道:“叔,那你想要啥啊?”
“他想讨老婆!”王昌顺也不知道他俩说啥就插过来接话,他的眼睛亮得像是亮着俩大电灯泡似的,“咱们家兴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个老婆然后,再生俩大胖小子!”
“昌顺?王昌顺儿,接着来啊!”王安东耷拉在桌子上的脑袋一轱辘又坐了起来给两个碗里倒酒,嘴里又捣鼓起划拳的号子,“滑两圈,滑两圈!”
“六六连!”、“五魁首!”
“三星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