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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中)(2 / 5)

郦鹤白将这事记下,暂且瞧不出什么异样,更不明其目的,眼下有更显然的情况待他探因。

郦上卿有双洞察人心的眸子,多智而近妖。

成婚这两年郦鹤白看得清清楚楚——郦妘对他有意,即使口中不说他也能感受出来。然而他天生就与人有距离感,难以回应这样的情愫,唯能予她体面,相敬如宾而已。

夫妻举案齐眉,世间又有几家能如他二人一样做到。

吟风弄月、红袖添香,他深知自己没有动心。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两心难睦必然伤情,将来甚或沦陷情愁而欲丧亡。他不愿看到她有一日是这样的结局。因此他总是想,郦妘若能摒弃那爱恨嗔痴最好。

三月前某个平常的日子,他的夫人开始变得奇怪。浑浑沌沌了几日后言谈举止依然如故,气质相较从前却是更加端重,这似乎是件好事。

可他发觉,郦妘的心在疏远他,并且似有更深层的情感叫他觉得沉重。郦鹤白未知其因。

若他想得到的是一个当家主母,是两族坚不可摧的婚约,那郦妘依旧会是上卿府的女主人。

韫国一行,他猜测了一些,想通了一些。然而回府时的行径,竟是得出个她不愿同他亲近,身心皆拒的答案。

他,令她觉着厌恶恶心。

故此他已明了——他的夫人,必然有心结。

柔若无骨的美人半倚软榻,墨发披散在枕头上,中衣雪白,越是极简的装束越衬得她极盛的好颜色。

美丽的女人,在盛世是点缀,在乱世是战利品。这样荒谬的歪理不知是何人定下,饶是写过圣贤经的智者也不免将女性划定成“物”。

女子在日复一日的训育下多数成为男人的附庸,竟是习以为常的妥协,而郦妘也不例外。

她将自己视为夫婿所有,能做过最大的抗争,便是也将郦鹤白视为自己所有。因此她把诺言看得如此之重,甚至连更深的,因被背叛而生的恨意,也多数向着她的丈夫。

即辰子雍在她眼中,是介入他们之间的第三者,是不怎熟悉的突然来客,同时,也是无法忤逆的君主。君、主啊,即便于她有杀身的仇恨,相较郦鹤白竟也算是微薄。

怨恨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但很可惜,郦妘从没被教导过如何报复、如何释怀,这几乎是她需要根据前世三十年见识而解决的最大的难题。

郦妘实在不是果决的人。她早已知晓自己就是目光短浅,就是那般庸碌。

未出嫁前,她是名门闺秀,曾捧着书卷识文断字。朝堂、后宅,哪个不玩心计,深宅大院中御下的手段见得多便会效仿,却也并未学得满腹城府,更别提出嫁后更有几番柔肠。

昔日眼波流转,确有天真所在。兴许她前世在旁人眼中,也算是世俗意义上的幸福。

人有几次生命,又有几个春夏秋冬?

重活一世,她率先想到的是仇怨、是逃离、是自保、是得过且过。她虽然没有冷硬的心肠,但也日渐不甘。

那不甘蚕食她的内心,萌生出巨大的悲哀,让她有种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的感觉。

是自己。

她被自己困住了。

“夫人。”

似是有人在唤她,而她恍若未闻。郦妘静静地望着窗外,寒风瑟瑟雨雪并降,那样的冷意叫旁人觉着这看景的人也早就如冬日一样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响起房门轻微的嘎吱声,便是有人又走了。

郦妘仍维持着动作,像是在赏景,眼神实际没有落在一处。天色将暗,何来美景,窗外之色经年如旧,往后也要如此吗?

她也曾忧心重生的代价是什么,但是似乎没有,她在向学,一切都在变好,仿佛过好此生便是上天对她降下的旨意。

她应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是尽释前嫌,早登彼岸?

忽而听到一声叹息,轻的像是闲风私语,紧跟着一道声音,郦鹤白的声音,他在说着:妘四姑娘……

这称呼从初见时的洞房花烛,穿过十二年光景,在此刻轻飘飘地落下。郦妘终于抬起眼来,不言不语,只深深凝望着郦鹤白的面容。

她面对的今生客,当真还是前世人吗?

郦妘精神有些恍惚,竟不知今时是哪年哪月。她突然微抬着身子靠近了郦鹤白,将手,放在了他的脖颈。又或者说,两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只是,还没用力。

这个行为本就僭越,在郦鹤白已知郦妘应是厌恶他之后,而更加显得危险。他又不蠢,从不做引颈受戮之事。郦鹤白的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静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周遭的一切像是在这一刻凝固,风都不再吹动一下竹帘边角,他二人也如两尊不动的玉造像,唯那颈下脉络无声的跳动。

郦鹤白始料未及的,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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