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二年九月二十二日,正是迎接宫嫔入宫当日。原本静谧的巷子,忽地热闹非常,有执礼大臣,太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到别院门口。黛玉正与弟妹、萧姨娘泪别,见那铺张排场,陵宥、陵宝只抱住她哭个不停,萧姨娘亦泪水涟涟。
反而黛玉眼中含泪,仍能勉强笑劝了几句,待执礼太监催促,便挣脱弟妹上了轿子,耳畔分明花炮鼓乐声声大作,却遮不住那一路尾随的哭声。
仪仗停在贞顺门前,黛玉在宫女的扶衬下出得轿子,此时不过清晨光景,紫禁城正沐浴在一片霞光下,琉璃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涩了眼睛。她不禁朝身后望去,那路远的仿佛通到了天边,也不知如何竟能绵延脚下,心下却越发清明:从今往后她便是乾元朝的才人安氏陵容,今生今世,她也只是安陵容了。
贞顺门处早有红袍太监恭候,一面令内侍拉起行李,一面引着黛玉朝后宫走去,期间不过轻声说几句大致方位。她如今即打定主意,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及至明瑟居,黛玉一眼睄过,很是小巧的一座庭院,院中种了些奇花异草,墙角一处几株绿树郁郁葱葱,虽无红花相衬,却是绿意盎然,甚是可爱。院中正跪着两排宫女内侍,那为首的宫女一见她,忙迎上来,与那红袍太监交接完毕,又送了两只荷包权作谢礼,方扶着她进去。
黛玉瞧了瞧跪着的人,便命他们起来,由着他们簇拥进了正堂,坐在上首。一时有宫女奉上茶来,她不过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先前那迎她的宫女并其余人等俱都跪下,向她叩头请安,口中道:“奴婢给小主,愿小主如意吉祥!”
黛玉叫了起,吩咐从行李中取出一只荷包,一人赏了一锭银子,又一一问了姓名,她名下有五名宫女并三名内侍,因她品级低些,并无掌事宫女及首领太监,如今皆由大宫女宝鹃统领,内侍林全从旁协助,因此又额外赏了二人。
她细瞧众人,皆是低眉顺眼的,宝鹃与林全年纪大些,也不过十七八岁,看着却很是稳重,尤是宝鹃,眉眼十分沉稳可亲。另两名稍大些的宫女并两名内侍皆十四五岁年纪,俱都忠厚老实,余下两名年幼的小宫女,虽团团的孩子气,却是双眸清澈,天真烂漫。她便打发宝鹃林全领着众人先将妆奁行李安置完毕,尔后命其余人等下去,只留了宝鹃与林全在旁,询问明瑟居并长杨宫诸事。
原来长杨宫如今并无主位娘娘,附宫妃嫔也只闲月阁住着一位芮芳仪,乃是乾元三年进的宫,因常年抱病,连皇后娘娘也怜惜她体弱,免了晨昏定省,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黛玉便问道:“虽说芮芳仪抱恙,我新近入宫,到底该去拜访一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合适呢?”
宝鹃笑着回说:“因小主三日后需参见皇后及后宫妃嫔,今日小主又舟车劳顿且顾及些自个儿早点休息,明后两日都好。”
林全亦道:“奴婢上午从闲月阁路过,瞧着芮芳仪近日倒好了些,还在院子里扶着宫女消食呢。”
宝鹃也说:“前儿奴婢还打听过,听闻芮芳仪性子恬淡,最喜下棋。”
黛玉笑道:“偏你两想的周全,倒受累了。”
宝鹃、林全忙欠身道:“小主折煞奴婢们了。”
黛玉道:“我记得行囊里有一副棋盘,还有一座岁寒三友的炕屏,便这两样吧,烦你们去找出来。明日用罢早膳若无什么事,便先去拜访芮芳仪。”
二人道声是,宝鹃瞧着她似有惫懒,上前道:“小主今儿也累了,不若先休息片刻,这会子离晚膳还有些时辰。”黛玉便扶着她朝寝室走去。
晚间御膳房送来晚膳,早前教引姑姑教过宫里用膳礼节,虽与从前在家时不一样,却跟上辈子很是相同,因此学来十分便宜。她不过用了碗小米粥并两个豆腐皮包子,便吩咐他们就着吃了,又由宝鹃伺候在院里慢走二刻,便去就寝不提。
次日起来梳洗完毕,用过早膳,便有黄门内侍传皇后懿旨,命三日后卯时至凤仪宫昭阳殿参见皇后及后宫嫔妃,并送来赏赐。黛玉听了旨,命林全好生谢过送出去。
此后又有华妃、端妃,陆昭仪、冯淑仪、丽贵嫔等赏赐陆续而来,人来人往竟忙了半个早上,及至送走最后一位使者,厅里拉拉撒撒却有不少赏赐。宝鹃领着宝雀宝莺登记造册,林全并小路子帮着收入库房,小宫女喜儿、翠儿却是在旁打开一只盒子,便啧啧叹一声,显是没见过如此多的金饰绫罗。
黛玉就着她们收拾瞧了一眼,面上却无十分笑意,一时打听消息的小卓子回来,说:“奴婢才四处走了走,畅安宫的沈小仪并棠梨宫的莞贵人所得赏赐是头一份儿,小主同别的小主相比,也就皇后娘娘、华妃娘娘的赏赐略厚重些。”
她叹口气,想着甄嬛那般聪慧淡然的女子,想来也能明白木秀于林的道理,便就此撩开手,去拜访芮芳仪。
芮芳仪因常年卧病,面色十分苍白,越发显得性子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