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陪我去吃了小炒肉,熟悉的味道,我难得没有悲春伤秋,只是觉得,或许我妈是对的,我永远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被暴力伤害的人,最终也变成了施暴者。
所有的情绪都被吞噬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虚无。
林清靠着我,拍了拍我的肩:“你知道吗?我一直不觉得你是个坏人。”
我笑了:“只是对你而言我不是一个坏人。”也永远不会是坏人。
人是吞噬信息为食的动物,一个人在成长路上遇上什么信息,决定了她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毫无疑问,我从小到大碰到的信息都是“我是不值得被爱的”“我是弱小的”“我是丑陋的”。
只有在林清这里,我能够感受到“我是值得被珍视的”的信息,因而她对我而言是特殊的。相信我对她也是。
林清叹了一口气:“白露明,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
我答道:“是呀,有时候我也搞不懂自己。”
她便不接话了,这呆呆望着碗里冒出来的热气,发呆不言。
我也没心思找话题,只埋头猛吃,在被警察找上门之前,在我在监狱度过余生之前,我要先吃几顿好的。
但在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偏过头和林清说:“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太喜欢他。”
林清带着几分疑惑看着我:“那你为什么还要绑了他?”
自卑情结,我只是看不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我出生于良好家庭”的信息,我太自卑和憎恨自己的家庭,所以对这种信息格外敏感,对于每个散发这种信息的人都赋予了光环。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你看,就算是再好的环境出来的人,碰到我,也会变得和我一样阴郁。”
林清给我倒了杯热茶,往我碗里夹了点菜,又把包厢里面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温暖的环境和亲密的抚摸可以让人放松,你学了这么久的心理学,不会不知道。现在环境是温暖了,你要不要抱着我凑合凑合?怎样可以让现在的你感觉好点,你就怎样去做吧。”她对我总是纵容的。
我没有抱林清,我怕我忍不住哭起来把她一身衣服弄脏,于是她去找服务员要了个玩偶扔进我怀里,我就这么沉默地抱着,心里感觉好了一点,林清就这么沉默地陪着我,也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我们吃完,林清和我到饭店外散步,碰到一个摆摊算命的,我不想算,但林清一直对于这些东西有着强烈的执着和兴趣,所以我也就任由她拉着我算了。
那算命的打量了我们全身上下的衣着,自然是说了许多好话。林清又帮我求了一个签,大吉。
我本来带了几分期待,但听到最后只觉无聊,哪怕我抽到的是好的结果,也是无聊。我觉得可能是当人把注意力放在未来的时候,就容易恐惧,把注意力放在过去的时候,就容易抑郁。过去让我痛苦,未来让我疲惫,我扬手打断了算命的说的话,问他多少钱,付了帐拉着林清走人了。
我懒得去思考未来了,我越来越认识到人是否强大的标准是看她能不能专心做好当下的事。比如我此刻专心拉着林清的小手,感觉甚好。
此刻是初冬,天上零星飘着小雪,林清穿一件黑色貂皮大衣,显得很雍容华贵,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成熟。只有我知道这副壳子里装的是怎样纯粹的灵魂。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把刚刚自己抽到的签文放到她手上:“岁岁平安,富贵万年。我把我的气运给你,你要好好活着。”
她抬头,警惕地看着我:“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你又想干什么?”她以前被我闹过两次,对这种遗言式的托孤语气特别敏感。
我其实真不想干什么,这是觉得这么好的签,这么好的运气,放在我这种人手里可惜了。倒不如给她,让她好好享受这人间。
我刚刚吃太饱了,其实真不应该吃那么饱的。我习惯让身体保持饥饿和疲惫,因为当有显性的痛苦折磨我的时候,我就不会伤感和暴躁。
我害怕人群,害怕过于靠近男性。有些时候这种害怕让我不安,我生怕自己错过一些机会,生怕自己得罪他人。
我其实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得到了很多东西不是吗?我爬得很快,我职位升得很高,我赚了很多钱,我有一套漂亮的房子。
可我为什么要害怕呢?那种感觉就像是,拿着98分的考卷,战战兢兢地等待惩罚降临,总是要有惩罚的不是吗?我已经习惯了被惩罚,被挑剔,已经习惯了痛苦本身,以至于稍微得到一点轻松和愉快就倍感不安。
如果要用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我的恐惧本身,我觉得是不确定感----如果我现在开心了,过几天这种让我开心的东西又消失了,我会陷入到一种怎样的境地呢?我会不会绝望,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悲恫欲绝?
我觉得会的,所以我更愿意把自己封闭起来,把情感封闭起来,就像万年不变的冰川,没人知道它曾经是多么汹涌澎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