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翕动有些干裂的嘴唇,想要提前告诉他,不然他一会吓到了怎么办?
可我怎么说?
说我快死了,就在这几分钟后。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重生了一次。他要不信怎么办?当我开玩笑?笑个七八分钟,刚好把我给送走?
不不,我其实想说点不是这些。
我看着他,一如我往常千万次那般看他。
“我要死了……”我声音在颤,我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进去:“就算我死了,你也得活下去,你不能……”
变故突显在一瞬间,在平直道路上行驶的汽车突然打滑,不知是否因司机太紧张将刹车踩成了油门,人行横道还高马路一截,它都能那么冲上来,车头直直朝着我来。
这是第二次了,我甚至有心情比对自己被撞时是否能在两车灯的中心位置。
围起道路边缘的栅栏是石砌的,车撞上来能把人脊背撞断,惯性大些,石栏破了个口子,人从缝隙里吊下去,像个提线木偶,落在冻硬的湖水平面上,摊在那儿,血液刚开始其实不明显,是慢慢淌出来的。
车头半悬在桥上,摇摇欲坠,而我躺在桥下。
老天,我一生行善不做亏心事,你就给我安排个这样的结局你可真行。
众生平等,你是不是抽签决定人生死的?
我残余的思想还在谩骂老天,视线却好似不受我控制,我的眼睛里框住的不是正对着我的天空,而是我自己。
——我在俯视我自己。
不是?真有灵魂啊?那我灵魂是不是飘起来了,不然我咋看到的我自己?
我拼命转动头颅,想要再看7先生一眼,看看他此刻的表情,是不是吓傻了?还是崩溃了?我死之后他不会傻到来殉情吧?
好多好多问题我还来不及想,眼皮不受控制得想要阖上。
在看得见光亮的最后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们刚刚明明离得那么近,但他却没有救我。
不。
我闭上眼。
他不该救我。
——————
【18:54】
我活过来了,再一次。
分针还在它之前待过的位置,我抬起头,7先生在做着今天第三顿晚饭。
我摁开手机,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时间,却神使鬼差地点开了我和7先生的聊天框。
【7】:今年的燕子来的格外早,我看见昨夜的那只又飞了回来,可能它的确是要在这筑巢了。
【7】:之前养鱼的玻璃缸里长青苔了,要不我一会去买点鱼苗,总不能一直闲着,虽然我们也养不活。
【7】:仙人掌的根又泡烂了,是不是我给它浇太多水了?
【7】:买了些口味奇怪的新品零食,回来试!
……
我们的聊天记录真的好无聊好没营养,我却对着这堆没营养的东西,看得双眼模糊,是太久没眨眼的缘故吗?我竟直直落下泪来。
我泪眼朦胧,滴在屏幕上,眼泪如有了思想,它们落下的每一下都按住一个字母,在聊天框构成一个完整的话。
【我想你了】
奇怪。
我抬头,7先生喊不应我,朝这走来,正巧看见我一滴泪从眼眶中滚出,手忙脚乱在围裙上擦干手来擦去我的泪,轻声轻气问咬咬怎么了。
我享受他粗粝的指腹擦过我脸颊上的肌肤,他手上每一处的茧,我无聊时总拿起来研究,或用眼或用同样的手。
7先生将我圈进怀中安抚,手下拍着我的背心,一拍一落,哄睡一般。
我将头靠在他脖颈蜿蜒处,嗅着同样的洗发水味。
真奇怪,我的泪还没止住,可明明他就在这里,我又在思念谁呢?
我哭得停不下来,哭得打嗝,哭得鼻腔里栓塞,只能用嘴呼吸,哭得不能再哭时,我才终于停下来。
我哭得有些莫名,但也能理解,毕竟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劫后重生,虽然两小时之后的我还得再死一次。
这就也奇怪了。
7先生抽出纸挨在我鼻头下面,我用力往外呼气,小孩子般的让人照顾。
为何我认定两小时之后的自己必须要死?不死又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种可能的我鸡皮疙瘩炸了一身,直觉立马否认了我的判断。
——两小时之后的我,必须死去。
就像是人必须要吃饭睡觉一样的常识,两小时之后的我必定死亡,是这个世界的常识。
我起身告诉7先生我没事,他难得没多问什么,只是领我到餐桌旁替我拉开椅凳。
我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次的晚餐居然换了种类,换成一碗乌冬面。
这就不得不有点勾起我的回忆了,对于我俩来说,乌冬面不止是一顿餐食,更像一个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