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疾风驱逐骤雨,云层压着轻雷。娇养的几盆鸢萝早已凋零,而无人在意的墙角绽开数朵野花,雨打风吹,岿然不动。
鸡鸣报晓,高天映日,红云淡雾。哑娘的枕簟早已凉初透。
阿月的兄长周福早早去了山中砍完柴,哑娘熬了锅荠菜粥和一笼蒸饼,一家子围在院儿中吃饭。
周母坐在一方草席上,手摇蒲扇,眉心拧了一个川字,似在沉思。阿月支着头,一口接一口漫不经心地吃。
周母忽开口:“哑娘,昨日那官老爷没难为你吧?”
哑娘放了筷,轻轻摇头。
想起昨夜一把火烧了太守府厨房,她哪里还敢说太守为难她。
“那便好”周母点头松下神情,继续摇蒲扇,“看来这个新上任的太守有肚量,是个好的。你们昨日实在冒失,怎能惹了这等的官老爷,我听了吓得不轻,一夜没睡好。常言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们给我牢记着,不许在外惹事生非,惹了祸,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
周母说完,复又叹息:“这世道好容易太平了几年,又乱了。”
哑娘默默听着,心中黯然。天下乱而贼匪起,以后的日子不太平,她该为自己多做打算。
忽然“嗒”一声脆响,周福丢下碗,实在气不忿地驳道,“阿娘,那种狗官,有何肚量!我们昨日并未招惹他,不过是得他相救一场,有甚大不了的,他就算不出手,我也是能敌得过那几个山匪的。过后,我与哑娘好生向他道谢,他不领情就算,还将哑娘掳走,这样的人,不是个狗官是什么?”
哑娘还未来得及阻止,周母早已不满,顺势将蒲扇一把扔出,砸在周福胸口,:“住口!这话也是你可以说的?小心外头的人听见,告你一嘴,太守老爷发了怒,拿你下狱,为娘我可没本事救你!”
“我就不!”周福心中气焰还是未消,却也不敢高声语。
哑娘使了眼色与阿月,阿月心领神会,笑着钻进周母怀中,劝她消气,保证日后谨言慎行,不给周家惹祸。
周福背对着众人,脊梁起起伏伏喘粗气。
哑娘素手柔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微侧过身看去,见哑娘面容姣好,目光柔和,嘴角带笑,一时什么气都消了。僵直的身体复转了回去,低声喃喃向周母服软。
一家子又恢复其乐融融。
吃过饭,哑娘起身收拾碗筷,乍然间,见案上的锅碗瓢盆全在颤动,耳边传来阵阵“隆隆”的马蹄声。
“呀!出什么事儿了?”阿月唬了一跳,躲在周母身后,探出一只眼朝远处林中望去,“不会是昨日的山贼来报仇了吧?”
周母回神,扯了阿月往屋中走,到了门口,忽又想起了哑娘,疾走了几步,捎上了哑娘,一气推回了屋内。
“快四处找个地儿藏起来,你们两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可不能出事。”
哑娘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忐忑不安到处找能躲藏的地儿。屋内简陋,只几张半旧的席子和木桌是断然藏不了人的。
忽然想起什么,她快速扯了阿月的手,来到周母屋中,东角处放了一只世远年陈的大木箱子。
哑娘掀起盖,里头装着故去周父当年杂技卖艺时用的一些玩意儿,她几下扒拉到木箱的另一边,腾出一人的空位,看向了怔愣在前的阿月:“快进去,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那……你呢?”
哑娘扶了阿月进去,随口道:“我再找个地方藏,不要紧。”
说完,她关上了箱子,将破席拢在了上头遮掩。
自己则找了跟粗实棒子防身,躲在门后。
其实贼匪要真闯进来了,藏哪都是徒劳,她这身板儿也敌不过,但即便是以卵击石也总得击一击,总比等死强。
她听到外头的马蹄声越近,几个粗犷的男声吼叫:“是这一家,没错!”
间歇后,马蹄声停了,窸窸窣窣的刀剑脚步声响起。
“喂!你们两个见过这个姑娘没有?”
姑娘?什么姑娘?哑娘心中疑惑。
过不久,听外头周母的声音传来:“哎呦,这姑娘长的俊,我们不过是个穷种地的,哪里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若是见过,哪还能忘?众位官爷,你们绝对是找错地儿了。”
一人扬了调子,喝道:“老四,你他娘的昨夜不会是把人给跟丢了,不敢说,随意找了家村户糊弄我?”
“回李捕头!”那老四不认,语气铿锵,“太守昨夜吩咐我跟着那女子,我可是尽心尽力,一刻都不带跟丢的,就是进了这家,没错!”
哑娘的心咯噔一声,原来是他。
果然,她就知道那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放她离开。欠的债,他不从她身上讨回来,怕是不甘心。
外头还在吵嚷,几名差役一个劲儿的威胁把人交出,周母和周福硬声说没有,没见过。差役没了耐心,提刀想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