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手，道：“这边。”
几人一路无话，水岸栽着的桃花树空覆白雪，满目萧索，风从江上吹来，瑟瑟入骨。黎玥瑶不禁裹紧了衣服，连弗欺都轻轻咳嗽了两声。黎益和黎高川夫妇早就在门口迎着，见人来了，忙来请安。黎益高髻红唇，发顶上别着一簇明艳鲜花，在茫茫雪景中确实亮眼。
“昌平姐姐，今日好颜色。”
黎益笑了笑，道：“还未向殿下请罪，未曾同太子妃一起接鸾驾。”
黎玥瑶并不在乎，只道：“不来，这才像你。”她也不瞧旁人，仰头走到黎高川跟前，问道：“哥哥这几日过得好吗？”
息祰笑道：“你们兄妹体己话不必当着孤说，倒像孤苛待了令兄一样。”他摆摆手，转身就走。
黎益众人对着他的背影一礼。黎玥瑶只冷冷地看过去，她看着失神，倒是黛音在她眼前挥了挥，也不顾息祰未曾走远，就道：“昌平姐姐和太子妃殿下待我们很好，也时常陪我们解闷，怕我过不惯，过不好。倒是小殿下……”她掰过黎玥瑶的脸仔仔细细看去，关切地问道：“小殿下是过得不好吗？如何脸色这样难看，像是哭过……”
黎玥瑶连忙掩面，遮遮掩掩地笑道：“姎不曾哭。是风雪太大，迷了眼睛。”她扭头就对黎益道：“昌平姐姐好生分，这样的天还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黎益被无端指摘，捏着嗓子笑道：“殿下在这里，妾怎么敢自专？”她侧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供黎玥瑶进去。
几人吃了几遍茶，旧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几轮。要不是孩子们出来，黎玥瑶早就想走了。阿嵘太过安静，倒是黎益的女儿怀冰可爱，黎玥瑶看着喜欢，不免逗她玩起来。天光渐暗，也无人察觉，有婢女过来传话：“太子妃殿下请贵人们入席。”
黎玥瑶慵慵懒懒地站起来，拉着怀冰跟着婢女走了出来。宴席上菜肴自是琳琅满目，十分可口。黎玥瑶指着鱼面小声对郑绾道：“绾姐姐尝尝这个，有几分乳娘当年的味道。”
郑绾点点头，伸手接过黎玥瑶移过来的小碗。黎玥瑶又道：“姐姐还说这是元国宫宴里的绝活，从不外传，如今也落入寻常百姓家了？”
郑绾提醒道：“殿下，东宫可不是寻常人家。”
“我知道。”她舀了一勺汤，自言自语道：“难怪江娘子后来居上，压阴娘子一头，这人又机敏，长得还好看，这是元菜，还特意在这鱼面里加了黑豆千张，姐姐说过，非得元国游山江的水种得豆子，熬得豆浆，不然没有这样的甘甜鲜美。”
郑绾也低头应和：“是。”
息祰见她二人耳语，便道：“看来今日菜肴甚合贵客口味？”
众人皆点头称是，黎玥瑶却瞥向一边，扫到黎高川，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陈国那个遗腹女，姁姐姐为何不请出来？陈国内乱而亡，流民失所，圣人顺天而征，于旧陈子民怀恩怀柔，几位公主郡主每遇盛宴，皆奉为座上宾。陈女之中，此女最贵；陈遗之中，此女最珍。如何今日东朝反圣人之意而为之？”
息祰盯着她，不知她又想做什么。这陈国女确实养在此处，确实备受监视，但幽闭至今，无知无识，实在不成威胁。如此人物，却可以缓和他与王姁卿的关系，东宫也不算白白养着。可他今日确实不知道陶氏女为何不在。继而他看向江宝林。江宝林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王姁卿，起身回话道：“小贵人说这几日夜里失寐，今日反倒困，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息祰笑笑，一脸“你瞧，与我无关”的样子看向黎玥瑶。黎玥瑶命婢女取出一个妆奁盒来，道：“姎上次见过这孩子，答应给她带礼物。既然她困了，就请她的贴身侍女来，姎交给她保管。”
息祰换了一个姿势，沉默着看着她。黎玥瑶捧过那个锦盒，轻轻开启，对着息祰闪着珠宝的光：“东朝，过目？”
息祰见她这样，只对左右做了一个手势，左右立刻退了出去。黎玥瑶将锦盒里的钗梳一样一样展开来介绍。“一支金簇小蜻蜓，一支蓝田生烟玉，一支凤羽点翠翘，姁姐姐，姎的眼光如何？”
别人不知其深意，王姁卿却了然，她虽看不真切，脑海里却有这几支簪子的样子。曾经有一个人以必死的决心戴着这三款样式的簪子撞了南墙，血迸三尺，香魂一缕。那是十年前，最后一次见到表兄王书理的未婚妻，晨鄂郡王的小县主。不，不该是未婚妻，他们明明拜过了堂的，也不该是县主，圣人有谕旨，她是新封的襄成公主。弄权者用她的婚姻作为覆灭一个国家的支点，她也用她最激烈的死去反抗着命运的捉弄。王姁卿很羡慕她，可她又常常梦见她的死态，血淌了一地，好像流不尽，并不可怕，却十分可悲。
王姁卿嘟嚅着，回应道：“好看……”
倘若我也可以那样一了百了，她正想着，好像做梦一样，却被一个闯入眼前的头发散乱的女人惊得往后直缩。息祰连忙起身护住了她，那女人被压制在桌前，毫无反抗之力，蓬头下露出一只眼睛，尤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