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苍白,云压得很低,似乎天要将这茫茫大地吞下去。黎玥瑶憔悴地跟在息祰后面从院子出来,弗欺和郑绾忙迎了上去。郑绾身子别开弗欺,未过多言语,只担忧地打量了她几眼,瞧她并无大碍,才略略放心。黎玥瑶也与之回应,将冰凉的手指轻轻摸摸郑绾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弗欺被挤到一边,身子却向前,关切道:“妗妗如何去了那么久?连衣裳都换了?”
息祰笑道:“殿下的衣裳染了风雪……”
弗欺抢白道:“这雪霰如同干花,一拂就褪去了,如何能湿透鹤氅?连妗妗的发簪都不见了踪影”
息祰回望一眼黎玥瑶,见她迟疑地抚鬓,确实少了一支绒花流苏发簪,便颇带玩味地回道:“金莲生夏池,不耐冬雪,故而你妗妗不慎滑倒,幸亏这鹤氅厚实,这雪地绵软,也没有受伤。”
弗欺上前与他争锋相对:“没有受伤就是万幸吗?为何不命人随从,又为何不让臣等伴玉驾?”
息祰不言,只侧目看向黎玥瑶,她只道:“单于,姎与东朝有要事详谈,如何也要与你一一回禀?”她瞧他神态大异,鼻尖与眼睛都是红彤彤的,心中一软,走到他面前,长长一叹气,微微仰头却又不肯瞧他,只看着他瘦削下巴上的胡茬,道:“你母亲就说过你,脾气总是这样急,连帽子都戴不好。”
“胡还?”她问道。
一女子从人群中出来,对众人一福。黎玥瑶又道:“为你主子正正衣冠。”说完,她就越过弗欺,上了马车。她声音并没有消失:“再劝劝他,别骑马了。”
弗欺并没有接话,息祰也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比寒风更加凛冽的风来。息祰径直上马,一扬鞭,留下一个勾起嘴角的侧脸。虽然和他流着相近的血,弗欺还是觉得生厌。那一抹微笑如同他的坐骑一样,似乎以上位者的姿态在耀武扬威些什么。他全不顾胡还的劝阻,也一跃上马。他已然落后,却不甘落后。这是他入卫后第一次驰骋,囿于天地之小,街坊草木,他第一次觉得本该肆意的乐事也这般有千钧压积胸口。他并不知道他心中所念之人的名字,只呢喃着那个母亲曾唤过的名字,“瑶姬”。似呜咽,被风吞噬。
尘烟雪痕,舆迹蹄印,全抛却脑后。
绎铭宫门前有人在扫雪,皇孙们早一步就入府了,眼下管家赵塘在候着,见到远处车队来了,忙小马几步上前亲自牵了息祰的马。息祰道:“有贵客至,你们且回避。”
赵塘应道:“是,太子妃吩咐过小的了。”
一阵捣腾,黎玥瑶才入了东宫,不几步就看见王姁卿带着息岁并着女眷迎接。两拨人见礼后,黎玥瑶对息祰道:“在路上东朝还知道引路,如何入了东宫,东朝不知道将嫂嫂介绍给单于认识?”
她虽言语挑衅,眉眼却柔和下来,楚楚之态,宛若幽兰不胜雪。息祰盯着她,正欲开口,王姁卿笑道:“妾王氏,主东宫中馈。”
弗欺连忙跪下行礼,道:“臣莫邪弗欺问太子妃殿下金安。”
王姁卿忙虚扶他起来,笑道:“单于殿下莫要多礼。”
黎玥瑶道:“她同我一样,都是你的妗妗。”
弗欺也顺着应和着叫了一句:“舅母。”
王姁卿看着他,温柔捂着嘴浅笑。这样冷的天气,手指不可屈伸,可她连手指都纤长秀美,如春枝伸展。“妾以蒲柳之质当单于舅母,委屈殿下了。”
弗欺摇摇头,笑道:“是臣与臣妹叨扰舅母了。”
“说来更是惭愧,令妹都是昌平妃在照顾,妾实在不能邀功。”
黎玥瑶环顾一周,不见所寻,问道:“十一大王呢?”
须臾沉默,倒是王姁卿先开口:“十一大王在碧桃春榭,不如太子殿下带单于们去吧?妾去准备膳食。”
王姁卿正欲告退,息祰轻轻拉住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看着她逃避他的眼睛,自己的眼神里渐渐也多了一丝无可奈何。一时有些僵持不下,江宝林从人群里站出来:“太子妃殿下也有身子,万望顾及玉体,且去休息吧?晚膳的事情,妾来准备?”
息祰闭眸沉思,道:“岁岁,带你母亲去歇息。我过会去看你们。”
息岁笑道:“好,先生今日夸我文章写得好。今日我还临了一遍《千字文》,等爹爹来了,和娘一起,一并看。”
息祰也看着他,满眼慈爱的笑:“好,那让爹爹看看,是阿峥难为兄,还是岁岁难为弟。”
小孩被夸了沾沾自喜,难免得意忘形,息祰催促他道:“快去吧,你母亲站不得久。”息岁听后一溜烟就跑出去画技步,众人瞧了都笑,王姁卿却喊住他:“如何这样跑了?来同婶娘说一声?”
息岁又乖乖回来,毕恭毕敬地对黎玥瑶行礼告退。黎玥瑶也对王姁卿笑道:“不必拘谨这些。我同他并不熟络,这样规矩,只怕心里畏惧我了!”
王姁卿笑而不语,拉着息岁先走了。息祰注目着一行人渐渐离去,才对黎玥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