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的角落倒也没有腐朽,拨弄琴弦,溅起的灰尘腾空将音律萦绕在眼前。何昔的举动惹得众人侧目,他毫不在意,笑道:“郑公琴好。”他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拭琴身,忽觉琴尾有一处凹凸不平,迎光而看,依稀可辨:“月出?”
郑绾上前,默默抚摸着雕刻的两个字,哑声笑道:“将军,妾来擦吧?”她放下旧琴,从多宝阁的一个红木小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来,金属齿痕上长满了朱青色的绿锈。郑绾有些迟疑,试图用指甲刮去它们。
黎玥瑶却道:“不能用便是姐姐不想见我,不必刻意去扰姐姐清静。”她转身出了门,又道:“走吧,且去试一试。”
他们往正殿去并没有走来时路,倒闯入几处不寻常的殿宇。黎高川问道:“殿下可是走误了?”
黎玥瑶却盯着草缝间石踏上的花纹好奇,花纹历经足踩脚磨,风侵雨蚀,早已不见当年精致:“这刻得是什么?”
郑绾道:“是鹊桥仙和比翼鸟。”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殿宇,笑道:“这是我们公主帝媛出嫁的地方,叫徽音阁。从徽音阁出嫁的皇女宗女,虽不曾长在锦雯宫,但嘉以‘锦雯之尊’,也算是特特加恩了。”
徽音殿如同正殿一般,未有人气滋润,朱漆已褪成烟红色,房梁上还苟延残喘地悬着一两根明黄色的拆线编织成的珠络,而珠络的大部分软弱无力地垂在地上,布满了久远的泥土。黎玥瑶望着那已无宝石的织物想象着它完整时的华美,它该是由一双双怎样的手编好,被放在锦里,被小心翼翼地挂上,在众人惊叹地赞美声中,在旭日春风里摇曳生姿。她哀怨道:“倘若受禅者选贤与能,驭下有方,就算有一二贼民贼心不死,往这里来扫灰筛金,不必伤我子民。我黎家受天下供养百余年,如此还报,也无不妥。”
她失神好久,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落在何昔眼里,他道:“殿下要去徽音阁看看吗?”
黎玥瑶摇头道:“不去了。我只是在想长姊和八姊姊都在此处出嫁,还有姑姑也是。偏偏我不能。”
何昔笑道:“殿下当年之卫,便是在徽音阁整妆,再往中和殿拜别二圣,二圣亲送殿下至阊阖门,也算行了降嫔之礼了。”
黎玥瑶:“你小时候是不是没有故事听,你娘净把这些告诉你?”
郑绾听出黎玥瑶心中微微不悦,连忙惊呼一声,指着一个二层楼台笑道:“殿下看,这是飞仙台,当年宝钗帝媛习舞的地方。”
黎高川道:“这是父皇特命人量地而建的阁台,形式与别处不同,如今所见地板立柱上皆彩绘飞天仙女图,颜料都矿石混以金粉。臣五岁时,殿下欲之卫,臣与母妃们谒此,见其熠熠生辉,耀艳不可方物。臣年幼不察,然此台记到如今。”
黎玥瑶不曾好奇也不曾驻足:“姐姐的私嬖之地,我不看了。”她来到期盼已久的正殿,手攀上落漆的柱子,爬上满是灰尘的白玉阶梯,风卷着落叶在她裙摆划过,留下酥酥得声音。
郑绾试了几次锁,都没有成功,她无奈拔出钥匙,又用指腹磨锈迹。黎玥瑶劝道:“既然不能,就算了。”她站在窗户前,摸着窗格的花纹,停了半刻才对黎高川道:“拿出来吧?”
黎高川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美人瓶,黎玥瑶接过来拔去酒塞子,异香扑面而来:“姐姐,我们十年不曾看你,是我们的不对。虽然我们才返乡一日,就听说姐姐的风闻。姐姐,我和十一兄带了你最爱的酒,郑绾说还是你第一个酿得呢!可惜我没口福,喝不到姐姐亲手酿得。”她说着说着就倾杯于地,又道:“我此番入元,来得荒唐,没带什么好东西,姐姐不要怪妹妹。”
她说得极其平静,一如她祭酒后转身离开。他们穿过宫墙,又重回到那片桃花林,何昔猛然发现黎玥瑶的左手在滴血。他从怀中取出绷带一冲上去为她包扎,责问道:“在哪伤得?”
黎玥瑶将他一把推开反跌到郑绾怀里,郑绾也暗自懊恼竟然未曾发觉,黎玥瑶却从袖中递出一只发簪来,笑笑:“不碍事的,是姎拿这么钝的金簪子刺了一个小口而已。”她自己拿起垂下去绷带,在伤口上绕了几圈。
黎高川忙关切问道:“殿下何苦?”
黎玥瑶抬头看着黎高川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紧张和担心一点点转化成躲闪,她才道:“倘若姐姐真的还在锦雯宫里不得轮回,姎既然不能留下来陪她,就让姎的魂魄血肉与她相伴;倘若她已得往生,姎便以我的血祭奠她和为这座宫殿而死的所有人。”
她往黎高川身边走去,越过他,走到他的身后,注目着这所宫殿。“朝代更迭,打得起来的,打不起来的,都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这点血不碍事的。”
黎高川:“臣受教。”又见黎玥瑶在身边不动,他又道:“殿下,还想要什么嘛?”她面东而眺,他度其心思:“是发明宫吗?”
黎玥瑶道:“听说当年禹文太子受禅之后,下榻发明宫,是夜大火,无明无根,再也不知所踪。姎在想,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昨夜三伯说发明宫已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