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臣虽愚钝，尚未寡廉鲜耻到这地步！更何况——”
秦苑忽然一顿，目光更凛，浑身力气却像是卸了下来，一字一滞道：
“爹爹，儿何尝愿做这全无心肝的冰冷礼器。”
他本青藤走狗，才子闲王，若非长兄夭折、次长病故，皇三子秦莺谋大逆贬为庶人流放苍北，偌大皇室除他之外便只剩两位公主，这浮云白日之上，哪里轮得到这样一个不堪大用之人去染指？
“我本无意于天下，是江山择我，非我择江山，爹爹何以猜忌至此！”
他越说越恸，一时竟哽咽不止，言语间颇存了些死志：“既如此，臣罪同丘山，陛下何如赐死了臣……”
乾宁帝怒极反无言，且一阵喘息后道：“动辄以死相逼，你，你成何体统！”
“臣本就无用，要什么体统！”
姜寺人在一旁看得着急。这父子两个都是犟的，普通人家也便罢了，偏偏是天家，这般抵牾下去谁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姜潜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心下早已思忖了千回。
正此时，不远处却婷婷飘来一丽影，是内人打扮，手里提着一食盒，撑着伞，步履稍急。
姜潜一眼便认出来人，暗道了声“来的正好”，开口却是请罪，将身跪在了陛阶下：
“陛下，奴婢有罪，竟忘了回禀：今儿个一早太医们回宫复旨，昭阳公主也一并跟着入了宫，说是担心陛下忧思太甚伤了龙体，非要见着您才肯放心。奴婢寻思那时天色尚暗，怕扰了陛下歇息，又恰逢殿下匆匆来见，便把此事给忘了。此刻，公主殿下怕是在贵妃娘娘宫里等得急了——这不，遣人来请陛下了。”
乾宁帝听罢，扭头正瞧见那女官过来，确是公主身边的，唤作“松纹”。
松纹往太子身侧立了，朝皇帝、太子端正行过女礼，端庄道：“陛下，公主殿下知您今晨繁忙，恐顾不上用早膳，见此刻已近巳末，便要奴婢送来您平素爱吃的几道小菜，并一碗莲子羹。”
姜潜见松纹抬眸朝他瞥了一眼，忙心领神会接过食盒，唤了声：“陛下。”
乾宁帝不解：“莲子羹？这初春时节，哪来的莲子？”
太子闻声，像是领会到什么，低着的头微不可见地抬了抬。
松纹不紧不慢道：“回陛下：陛下有所不知，殿下去岁出京游历，所见异事异景颇多。曾于沧州北溟山腰听鹤观中见到莲花满院，那时便正值初春。殿下也十分不解，便问那道长；道长只说是山上一女子所种，许是爱莲之心感动上天，方叫一年四季皆得莲子。殿下听闻大为感动，便要了好些，回京后一直存在冰窖中。这羹中所用莲子，正是那时所得。”
话说一半，姜寺人已变了脸色，心下直恼此人莽撞——北溟山于乾宁帝而言乃是禁忌，事及太子生母，旁人岂敢多言！
不得已，姜潜捏了把掌中细汗，往乾宁帝耳边凑近了道：“陛下，公主年纪小，有些事不知……”
“朕心里有数。”怎料帝面色如常，瞧着比方才还消了些火，看不出喜怒来，只朝松纹说道：“你回去告诉昭阳，朕知道了。午膳朕便在禧和宫用罢。”
“是，奴婢告退。”
太子听罢松纹那话心中阵阵隐痛，眼见丽人远走，耳畔春雷已淡，不禁开口唤道：“爹爹。”
见帝不应，姜潜试探道：“陛下，太子殿下也跪了一上午了，您看——”
“姜寺人倒是向着太子。”
“奴婢不敢！”
姜潜吓得忙四体着地，乾宁帝却没有发怒的迹象，不过叹声道：“皇嗣一案，朕自会查明，用不着太子在这儿哭哭啼啼地请罪。好歹是做储君的人，像什么样子。”
“臣……”
“姜潜，带太子下去换身衣裳，之后便回东宫吧。”
雨仍霏霏。
春雨贵如油，煦煦暖风吹过了，万物也便苏生了。江萝月隔着雨幕远望，不知是望向那十里红墙，还是红墙外寂寂江山。江山万里青碧，她眼中却一片血红。
东风吹过十五轮，江萝月从未苏生。血债自她出生那日起，便已垒成了高山。
她是来还债的。
江萝月的眼前有飞雪飘过，无数盏天灯如银河荟萃，于上元夜的长空上各自明灭。千家灯火，万家团圆，尘世的喧嚣沾染了烟火焦气拥雪而来，粉雕玉砌的小团子就那样奔入雪中，捏着鲜红的山楂葫芦朝她高喊：
“又是一年，阿月姊姊要岁岁平安！姊姊，你来追我！追上来呀！”
追上去呀，江萝月，你追上他呀……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在想，若是那日她跑得快些，或是干脆规矩留在府内，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每日清晨叔母哼唱的小曲会和着雀鸟的啼鸣传入院中，小阿晏便在此时笑语盈盈地敲响房门。她坐在妆台前，故作不应，妙染轻柔柔绾着她的发。等得久了，小团子便冲将进来，一边唤着“阿姊”，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