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音隔着幻梦问她。
江萝月茫然张着口，她盯着那幻梦，恍惚要从中窥见隐隐绰绰、潜藏着的模糊虚影，她拼命要看清他样子，却只徒然。
“你恨吗？”
恨吗？耳畔梵音萦绕，又似鬼魅吐息，江萝月分不清纠缠着自己的究竟是不甘还是恨。她想说“不恨”，可“不”字还未吐出便被那梦里温声堵了回去。
他说：“江萝月，你可以恨，你是个人。”
“可以恨吗？”江萝月问自己。
她该恨谁？早在米晏身死的那日，她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具没有心的躯壳，她能恨谁？
她只觉自己喘不过气，江萝月望着门外，烟雨洗过的繁荫高木绿得扎眼，铺天盖地像是要将她沉入其中。她努力地去看，眼前浓绿却突然从一大片缩成一线，殷红伞盖由远及近，仿佛自天边飘来，血一样，又灼灼得开着。
伞下的儿郎亦望着她，笑望着她，不言不语。
“对你不起。”江萝月却听见他说。
梦里梦外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秦苑就那般立在门外，立在雨中，望着她，目光不闪不避。江萝月忽然就想起了那日，也是这样一场雨，也是这样一道门，她在里边，秦苑在外边；她揣着阴诡悱恻之心在昏暗中立着，一道天光自刑部狱的壁窗上涌进来，正打在少年青翠的袍子上——江萝月没有告诉他，那一刻，她看见了一片广阔无垠青碧的山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看过秦苑了，斯人言笑晏晏，几时竟已掺杂了这许多她看不懂、也不愿看的东西？三年韶光磋磨，她竟忘了眼前这个人从来就不愿做一名太子，他是赤子，却没有人肯成全那一份赤诚。他娶自己，当真欢喜吗？
太遥远了。
“秦苑，”江萝月微扬起笑，唤他名姓，“对你不起。”
秦苑与江萝月，究竟谁亏欠了谁，天知晓。
那一道门，太遥远了。
“殿下你知道你母亲为何要生下你吗？”
秦苑仍含笑：“我不知。”
“因为莫知言是自由的。她可以走出那座山，也可以走进那座山——群山，是困不住人的。”
门外的人，也好远好远。
“围困，亦是自由。”
忽而，江萝月跪下身，对着秦苑，对着天地，对着门外这一片青碧的山水，遽然稽首。
这一拜，江萝月并无不甘。
她知道，自己也终将成为那一片青碧，于东风到来之前消散在这茫茫中。
红伞动了动，到底不动。
“殿下，雨停了，当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