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紫宸殿的宫宴,叶云瀚只是露了个面,故而令驰云心里总是揣着疑惑,自己吃得也无甚趣味,且受不得觥筹交错之间的明枪暗箭,便简单用了些饭菜,自己也溜了出来。走在回住处的路上,更是反复思索觉得不对,一来说不清叶云瀚怎么可能答应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买卖,二来即便再怎么不待见自己,也不应该这般来去如风,旁人连看也不看一眼,更兼夙月青等在殿门外找他,只觉得来来回回都是蹊跷。正这么想着,却没听见后面跟上来一个人,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惊得他一记虎爪就探了回去。
“嚯——好警觉。”被拧住了手腕,夙月青不但没恼,还笑着陶侃了一句。
“是你啊。”令驰云收回手来,“怎么,也在那殿中待不住了?”
“别瞎说——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夙月青眼神示意令驰云不可随意乱说,又郑重了几分道,“这文试武试,非同儿戏,那两个王子的手段,也绝不可小觑。总而言之,今明两天的比试,你一定要出全力,尤其是武试切磋——万万不能如今日崇政殿上一般,让别人把事由扯到青衫一叶头上,知道吗?”
“青衫一叶的能为,稍微施展施展,不是正好杀敌立威吗?你这般神通广大把他请来,怎么反倒藏着掖着?即便你不担心我招架不住,也完全不用偏袒说他会不支吧?”令驰云耷拉着眉毛,费解道。
“偏袒!我是在偏袒你!”夙月青抬手在令驰云肩膀上砸了半拳,“如果真是叶云瀚来了,我还用得着跟你说这些?即便他脾气再好,到底是看重名节的人,你那样揣测他,他也不会刚一见面就不计前嫌、坐在你旁边吧!”
“也许这便是君子大度呢?”刚想反驳,令驰云突然想起了叶云瀚露面至今的种种异样,隐隐觉得事情似有蹊跷。
夙月青见令驰云一脸不开窍,似乎忍了忍话头,却又觉得咽不下去,只得白了他一眼,一把掐着他后颈,凑到他耳边,轻而快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令驰云却被这简短几字惊得当场炸锅,双目圆瞪,嘴也张着,惊吓而又气愤地盯着一脸“你奈我何”的夙月青,顿了一阵,才憋出一句话来,“人家哪里冤枉了你——你、你果真是天生只会惹祸的人呐!”
另一边,皇宫东苑,叶云瀚住所。
“咣”的一声,一个人大步迈进门内,只不见方才潇洒,反而几分胆战心惊地将门拍上,更是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往外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人跟着,才肯长出一口气,颓颓然地将脑袋一垂。若是这样的一个“叶云瀚”被人看见,只怕还真能惊着不少人。
“自作孽——不可活!”一声气愤,却是意外的女子柔声。只见这青衫白襦的高深谪仙,只将手往脖子后面挠了挠,而后两手一拨,一张近乎透明的面具便从脸上揭了下来。再一回看,却分明是扮作男装、一脸郁闷的令家三小姐。
然而此时,应该再没有人比令倾雪更加苦闷了。夙月青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叶云瀚为什么不会来、但又非来不可的前前后后说了不知道多少,令倾雪本来就不敢惹夙月青,再被这么连哄带吓唬的,居然也就答应了她想出的这个假扮的点子。本来以为叶云瀚名声在外,只是走过场,没人敢这么不开眼,谁想到刚一见金国的两个王子,就被刁难上来。要不是万幸在凤凰岭中听镇上的工匠们唱过这《踏浪歌》原先的号子旋律,今日这局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解。
越是如此害怕,还非得绷着一脸高深莫测,心中苦楚的令倾雪就越是想起叶云瀚的好来。若真是叶云瀚在此,别说这小小刁难,他只冷眼一扫,都能把那个不务正业的完颜熙吓退。她一个只跟叶云瀚相处过三个月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举止也只能装个架子,别说明天动手该怎么办,一会儿文试估计就得露馅。令倾雪越这么想越觉得要哭出来,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夙月青说的什么打包票——事到如今,那两个王子肯定会找着叶云瀚较劲,这包票还怎么个打法!
早知道当时真应该没骨气一把,索性就让夙月青自己去扮叶云瀚好了!她即便去扮个临安捕头,也比这么不自量力地死撑要好受得多啊!这么越想越丧气,越想越委屈,令倾雪一边郁闷着往屋里挪,一边撒气一般将脚上的一双高跷般的厚底鞋“蹬蹬”甩掉,整个人垂头丧气地便进到了内室中。
只这一进来,恨不得一头扎进被子里的令倾雪,突然发觉这屋子里已有人在:他背对门口,正在整理着身上一件荼白色长衫,而床边架上搭着一件竹青色外衣,朴素大方,唯在衣襟袖口间杂着几缕流水暗纹。他似乎对有人进屋没有丝毫惊觉或者讶异之态,镇定从容,一如视而不见、早就料定一般,而且这张脸——令倾雪怔了片刻,又突然明白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令倾雪一下子来了气,三步两步上前,抬手就拍掉了那人刚刚系好长衣扣带的手,“说都说好了,你现在反悔,又想怎样!”
那人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我就知道你看不下去了!”令倾雪一跺脚,便在一旁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