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学馆课间,叶云瀚带着一群学生在玩蹴鞠,而令倾雪则在一边教镇上的姑娘和小孩子做一些如今临安城里时新的绣样和络子。两下里都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萦绕其间。
“先生——”学馆门外一声吆喝,叶云瀚回头,看见两三个猎户扛着些酒肉皮毛,大步走了进来。
“几位大哥怎的有空,这个时辰就来学馆了?”叶云瀚安顿了学生继续,自己迎上去道。
“这不是给你送东西来了嘛!”为首的猎户一脸虬髯,笑得很是欢畅,将身上的几块光滑细密的毛皮取了下来,一并塞到叶云瀚手上,“左右再过几日就要休息,也不拒多一时少一时。往年你少在镇上,今年好容易候着,这不,攒了一年的几块好皮子留给你,看看你需要些什么,好拿给你嫂子去裁缝!”
“这么贵重的东西,大哥当然还是自家留用,何必为我操烦呢。”叶云瀚婉拒道。
“看你这话说的!”猎户眉眼一瞪,又将皮毛回塞给他,“转眼就要过年了,你怎么能不备办些东西。再说了——”话至此处,猎户稍稍一住,似瞟了一眼正在打络子的令倾雪,低声道,“你自己不备办些年节之用,人家姑娘呢?头一年到这深山里,你可是要亏待人家不成?”
说完这番话,猎户见叶云瀚没有回答,便以为是默认,只招呼同行几人将准备的一应年节用品好生放下。而叶云瀚仍站在远处,手上僵硬地握着几块皮毛,眼中却几分空洞。
不是一向聪敏、遍观世事的青衫一叶无言以对,而是他真的有些意外。一来,他似乎有些忘了日子;二来,即便想起了日子,他似乎还有些不大对劲。
令倾雪的生辰是除夕,叶云瀚是知道的。如此算来,在这凤凰岭中的隐居,已经有三个月了。叶云瀚不解自己何以过着过着,似有淡忘了一开始想好的、将养最多两个月便送令倾雪回去的计划;而比这费解更让他有几分惊慌的,是即便意识到时间已经超过了他的预计,可自己居然还是一副麻木的反应。
其实,更准确的说,这种反应比麻木更让人惊讶。叶云瀚无意识地攥了攥手里的皮毛,脑子里似乎隐隐闪过两个念头,一个是应该给令倾雪准备些什么节礼,另一个是除夕的年宴,他们两个人要准备什么、怎么准备。
而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叶云瀚气息一滞——他竟然在盘算如眼前这般度过的、以后的日子!言下之意,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安稳的生计、安稳的起居,甚至是……安稳的陪伴?
停下来——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也从来不曾允许自己有的念头。潜意识之中这种想要留住眼前光景的念头、这种想要与长久孤独告别的念头,如今明白摆在他的面前,他却又想起了之前的挣扎与磨难,而只能驻足不前了。
所以他默了很久,想了很多,最终只剩下觉得自己自私了。而怀着这样重归于平静的所谓心情,叶云瀚敛了敛眸子,微微低了低头,再回头看向一旁浑然无觉的令倾雪的时候,已是又恢复成了原本那个神隐世外、一无挂碍的青衫一叶了。
江州西北,狭长山道上,送完今年最后一趟镖、准备回家的令驰云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双臂抱着,几分不耐烦、却又几分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十几个挡在马前的江湖中人。
“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成吗?来招惹我,何苦呢?”令驰云皱了皱眉。
“二公子言重了,咱们几个这点斤两,实在不敢瞎了眼来招惹二公子。只是……唉,二公子也知道,因着之前叛乱之事,白门主手段铁血,我们兄弟实在待不住,才只得又回了自己山头。可如今绿林道上的生意已是大不如前,年关迫近,再不寻些办法,只怕跟随前来的手下都难以过个安生年节……”
“寻些办法?你们就寻到我头上来了?”令驰云又是耐着性子,才能继续问道。
“不敢跟二公子讨还,只是兄弟们虽然不是出身清白之人,手里到底还有两把本事。若是二公子肯大发慈悲,赏口饭吃,兄弟们自然感念一方镖局恩德,若有驱使,必不推辞。”
“白门主的门下投我镖局……两家虽说闹过摩擦,可我也不敢不给白门主面子。这要是传了出去,说我令家挖飞龙门墙角,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几位还是自便吧,年关将近,令驰云赶着回家,不想伤了和气。”
“二公子且慢开拔!兄弟们实意仰慕令家高节,也深知二公子侠义心肠,从不坐视同道有难而置若罔闻……”
“不敢当!”令驰云大手一挥,勒下马缰,正色道,“令驰云不过一介武夫,不是菩萨转生,不敢贪图夸赞。而且眼下飞龙门多事之秋,白门主分身乏术,令驰云若这时候捅刀子,那才是败坏了令家的门风。几位还请赶紧闪开,免得误会了来意。”
“兄弟们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出此下策……二公子若是不相信某等的诚意,某等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心志坚定与否,请二公子一试便知!”
“这便是在威胁我了。”令驰云一声嗤之以鼻,眸色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