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起身出去,半个时辰之后又回来,煮些稀粥充饥之后,不是出门两个时辰,便是在外间的石桌上翻翻书、写写东西,过了午时小憩片刻,又出洞外,坐在门外山坳间的一处水潭中央的大青石上,闭目打坐,说不清是练气还是修身。到临近夕阳西下时,他便去附近山林里,猎些野味,摘些果子,饱灌一大壶山泉水,安顿过晚饭后,又看看书写写字,帮她看看伤势恢复得如何等等。
晚间,山洞之中暖意融融,令倾雪手里拿着一本《庄子》,看了两篇,觉得有些地方晦涩,便收了收神,抬头看向另一边的叶云瀚。他则盘坐在一丛书本之间,怀中抱着厚厚一大本手抄的《资治通鉴》,时而眉尖若蹙,时而似有所悟,正是读得自得其乐。
令倾雪垂垂眸子,抿了抿嘴角,又抓起书看起来,一看大概半个时辰,又看了一篇,仍有些不是很懂,只得又抬起头来,却见叶云瀚竟然一动未动,仍是那般抱着厚厚的史书,凝神静思,遨游于笔墨之间。
令倾雪索性不再看那些难以想通的至深精义,支着脑袋,不知不觉地便冲着对面的叶云瀚看起来。见他面色较之前好了不少,脸颊映在灯烛之晖中,泛着淡淡的珠玉般莹光;眸色沉沉,有点点星华闪烁;尽管深思之中,却也总是有一分沉着的欣然含在唇上;披着的羊皮外袍虽然简朴,反倒成了一副绝妙画作之中不可或缺的映衬之色,衬得他一身风华温然沉静,不但不灼人眼,反倒留人神。就这么看着看着,又过了多少时辰,令倾雪竟不知自己莫名其妙地便又高兴了起来。
一卷终了,叶云瀚深吸一口气,又悠长舒出,一卷酣畅,虽各持己见,亦不觉神清气爽了几分。叶云瀚直起身来,合上厚重书卷,捏了捏眉心,张了张肩臂,却见对面坐了半天都一声不吭的令倾雪,正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连手里的书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也未察觉。
“咳,你——怎么了?”
“叶大哥,”被叫了一声,令倾雪倒也没有立时紧张地手忙脚乱,甚至连姿势都没动,仍是眼睛亮亮道,“旁人都只说读书有趣,却没说——原来看人读书,也能这么有趣啊。”
叶云瀚略一怔,没有答话。
“小的时候在家里读书,读不到半个时辰,脑袋忍不住就要往书桌上栽。明明神智涣散,听讲精义都只剩应付,却又提心吊胆,不但怕被先生抓住打手板,更怕一头下去磕得鼻子生疼。大哥出师早些,就剩我们两个一起念书,二哥却总想护着我,于是就让我坐在他身后,趁他腰板挺直,我便偷偷趴下眯一会儿。等先生一下堂来巡视,第一个便先逮着他打盹,他一动,我也就被惊醒了。结果每次都是二哥被罚抄书,学堂的书都快抄了个遍。到后来,先生听说二哥中了明经科三甲头名,逢人便吹嘘说是他早就慧眼识珠,专门看中我二哥有根底,才借口罚他抄书的。殊不知二哥看了榜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将那多年抄书用破了的那些砚台拖到庭院里,狠狠跺了好几大脚呢!”
令倾雪说得生动,寥寥几语,三两举止,却是绘声绘色,将初学蒙童在学堂里如何与先生“斗智斗勇”讲得活灵活现。令驰云的明经科三甲头名,背后却是如此恓惶的经历,一时间让叶云瀚亦难忍笑意,虽是低了低头,却见肩上抖动。
“说到学堂啊,”令倾雪见叶云瀚笑了,亦是开心地眯了眯眼,转念道,“叶大哥,你小的时候,也在学堂里跟先生念书吗?”
叶云瀚想了想,微然一笑,摇了摇头。
“那真是最好了!”令倾雪却深为后怕地点了点头,“学堂里念书的孩子,从一进门就很可怜。若是拜了一位好先生,从此十年寒窗焚膏继晷,不考出个功名来都觉得自己对不住先生的门楣;若是没有拜一位好先生,别说读了一堆书都是一团浆糊,以后就连父母日常询问攀谈,都觉得跟不了好先生,便是孩子天资不足,弄得小小年纪就低人一头。读书原本是件大好的事,拜师是为了读书读得更好,又不是读好了书才能选先生拜先生,被这出身何门折腾得不得安生,真是可怜。”
“读书伊始,大抵都是可怜的。如你所说,要戒除犯困躲懒已是逆反本性,何况还要举一反三,审势明理。”叶云瀚听得令倾雪一番感叹,似有兴致,亦和颜悦色道,“读书的好处,不经历这一番积累之功,是不能轻得的。你二哥中了三甲头名还去跺砚台,大抵也是不满先生只知责罚不知点拨,却还把好处往自己身上揽罢了。”
“是呀,虽说称不上什么光宗耀祖,可多少得了个功名,他倒也能多多少少在江湖之中自居是个读书人了。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我看得明白,他心里可是得意了好一阵呢!”令倾雪鼓鼓腮帮子,调侃道。
“曾听你二哥驳论,他的见识很好。”叶云瀚似有回忆,点了点头,复又看向令倾雪道,“方才听你所言,见识也不错,想来大公子亦不在话下,足见令掌门教育得法。”
听得叶云瀚赞扬,令倾雪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爹倒是经常想着教导我们,不仅要读书,还要学往来,小小年纪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