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雪倚着墙,懒懒吐了个烟圈。
同事忽地撞一撞他手肘。
顺其指引看去,江灼雪瞧见一个纤巧的影子,戴着口罩,是个女生。
“看你半天了,”同事神情暧昧,“人家一进来就盯着你。”
酒气一路蒸腾到他的眉心——今天实在灌了太多酒。江灼雪起身,先停在原地,似昏似醒地晃了晃。
阮瑟看着他走近,这下她看清了,那张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在白瓷上画了一层红雾,桃花似的。
江灼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显然没认出她来。
“你看了我这么久,我好看么?”他说,声音被酒精熏得有点哑。
“嗯,好看。”
他似乎又一噎,又笑了起来:“那,要不要喝一杯。”
“你已经喝多了。”
“这样不是更好?”他俯下身来,一只手撑在阮瑟肩旁,以一种颇具技巧的节奏向她慢慢凑近。
阮瑟没有后仰,只拧眉看着他。
“如果能把我喝醉的话……你就可以拥有我了。”
一丝幽郁的果香在这咫尺间散开,紧随着的是熏熏然的酒气。
江灼雪盯着她,双眸因蒙了水雾而像没在聚焦,空洞洞的。
这让她回忆起两年前的他,那时他的眼睛亮而清澈,局促和窘迫都亮晶晶,像清池底的硬币。
阮瑟拉下了口罩。
她发觉对方立时僵住了,好像被人拔掉电源。
她问:“你是迫不得已的,对吗?”
江灼雪僵立在那儿。
这句话破除许多道机关才闯进他的脑子,而他又用了一些时间理解它。
他的手仍撑在吧台的玻璃桌沿上,无意识地握紧,骨节在苍白的皮肤下凸出来,在阮瑟说些什么之前,他忽地从木雕变回了活人;只是神色颓丧,木雕身上鲜亮的漆已脱落泰半。
“这很重要吗?”
他忽然自暴自弃了:小心翼翼的藏匿只让事情更糟,好像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然而屋顶铺的是茅草,一阵风就能将其掀跑。
他的心里又凭空钻出一股烦躁,忿忿不平,若对方只是喜欢他的皮囊,那他要拿自己的脸怎么办?不能使其露出来,难道一把火烧花了么?
“迫不得已?当然不是。”江灼雪说,为着胸膛里那个见不得天日的自己辩驳,“如你所见,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给的钱够.....什么都可以。”
阮瑟默默地望着他,发觉他笑得比哭更难过。
这时对方又用那副孤注一掷的神情说话:“你也只是喜欢我的脸,不是吗?”
说完,江灼雪似乎想要对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他的嘴唇只是颤抖了一下。
“喜欢。”
——他愕然地抬起头。
“你很漂亮。”
他想说什么,阮瑟一摊手:“手机拿来。”
江灼雪呆怔地看着她,却乖乖地去摸口袋,手机在经过吧台时打了滑,险些掉进冰桶,但最终躺进了阮瑟的手心。
他的色厉内荏此时也被浇熄了火,神态肖似淋过暴雨而无家可归的犬类。
阮瑟戳进他的微信,给自己发了好友申请。她取出手机点同意的空当,江灼雪好像缓过气来,用一种窒息似的语气问:“干什么?”
阮瑟答非所问地说:“拥有你要多少钱?”
他又没声息了。
阮瑟便打开他的支付宝,转了三十万过去。
她做这件事时如此自然,好像为一盒薯片扫款给商家,而江灼雪看着她,疑心大小姐是否曾亲自买过一盒薯片。
听得她又继续道:“可以先拥有一个月吗?”好像递了一张百元大钞后问,这些够不够一盒薯片呢?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阮瑟向他微微一笑,“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别来这里了。”
江灼雪听得懂言下之意,倒也有客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她的神情单纯,好像一个将自己的玩具熊抱紧以宣誓主权的小女孩儿。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又轻轻地说。
.......
酒吧侍应当然不属江灼雪的职业规划。
在父亲旧友的资助下,他修完了学业,又去外贸行业做了几年工。
这是他为自己挑选的轨道,走父亲的老路实在是匮乏同敌人叫板的资本。这是个全然陌生的领域,周叔担心他触到礁石,然而他学得很快。
前几日那场饭局的结果很不错,非常成功。
他还有他在异国筹措起的团队得到了第一张邀请函,那晚,已在饭局上灌得醉醺醺的江灼雪回到酒吧去,没料到会被一个人挑作她的生日礼物买下。
他当真不再到酒吧去。
那个没有备注的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