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骏马载风流,踏着落日余晖归家。
谢建章寻到花厅时,杨书玉正对着两张不同的宴帖犯愁。
他有意逗弄杨书玉,故意停步在门槛边,等着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许是谢建章的视线过于灼热,杨书玉茫然地抬头往门外瞧,正对上他那双含笑眉眼。
金辉映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温柔缱绻衬托到极致,恍若降世赐福的仙君。
杨书玉呼吸一窒,慌乱地举起两张宴帖,僵硬地问他:“杨清浅遣人送来两张宴帖,是为何意?”
她手中的宴帖,样式颜色截然不同,就连字迹也不相同,一张下给杨书玉,一张下给谢建章。
谢建章含笑走近,兴致缺缺地抽取下给他的那张宴帖,甚至没有翻开,去查看里面的内容。他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封面,便满不在乎地将其丢在一边。
“书玉回帖时,只需说明建章同往即可。”
见杨书玉面露迟疑,他便补充道:“杨府众人都认得我,书玉不必纠结这些虚礼,就算没宴帖,我想去便能去。”
想着谢建章曾是高时明的幕僚,京都的高门朱户自都认得他,杨书玉便讷讷地点了点头。
“王爷那边……”她犹豫开口,想到扶仙楼重逢时的场面不太好看,转而隐晦地问谢建章,“他不会为难你吧?”
“书玉在担心我?”
杨书玉怕他误解,硬着头皮扯谎道:“是怕他盛怒之下,会累及我。”
她说得小声又心虚,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谢建章看破不说破,笑得越发张扬道:“若上面劈下一个雷以示惩戒,建章向书玉保证,这道雷必先劈在我谢建章身上。”
杨书玉被他热烈而深沉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感到他今晚格外奇怪,便捏着宴帖戒备起身,微不可查地往后退避开。
那小心谨慎的样子,倒还真像谢建章会被提及的雷劈中,紧接着会连带劈到她身上。
“夜深了,我明日再回帖,你奔波一天,也早些休息。”
杨书玉慌乱地逃离花厅时,天际尽头的西山上还挂着残阳。当余晖斜照在她脸上时,她脚步一顿,继而听到身后传来毫不克制的朗笑声。
谢建章肆意的笑声,气得她头也不回地快步往东院走去。
待杨书玉的脚步声渐远,再也瞧不见其身影,谢建章的朗笑瞬间化作愁苦。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天空出神,直到夜幕低垂他才肯起身,摸着黑回房。
那张被他随意搁置一旁的宴帖,被黑暗吞噬,再也无人记起书写它的人,还在盼一个回复。
墨心古厝的东西两院,以一湖山水亭台打造的花园相隔,细节之处皆透露着气派。整座小院恰似小门套大户,丝毫不比深宅大院差。
杨书玉借豆灯之光写好回帖,忍不出撑着脑袋看向窗外发呆。
蝉鸣点萤,繁星在空,清风送来丝丝暑热,静谧而安宁,全与她所认知的八月不同。
月芽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用团扇送风,舟车劳顿的困意让她控制不住地打哈欠。
“月芽,你觉得京都如何?”
杨书玉望着庭院自说自话:“京都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繁华和喧闹竟比不上江陵。”
“若江陵得了商贸的势,赢在繁华。那京都占了黎国大权,胜在哪里呢?”
她不解地回头,正见昏昏欲睡的月芽,手里扇风的幅度与频次逐渐减少,怕是下一秒就要倒地睡去。
至真至纯,怕是月芽根本就没有认真观察过京都。
杨书玉夺了她手中的团扇,将人撵回房休息,只交代她明日记得把回帖送到杨府。
王芸上了年纪,整个下午又在拾掇东院,是以杨书玉一早便让她回去休息。没人在房中伺候她,收拾笔墨,铺床规整,都需要她亲自动手。
等杨书玉好不容易能卧床休息,这赶路月余所积攒下的疲倦和劳累,瞬间侵袭她,那厚重的眼皮是再也抬不起来了。
陷入梦乡前,那紫袍金冠的华贵男子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银制面具遮挡了他的部分视线,却将那含笑薄唇展露在外。
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让杨书玉分外不安。
在识海超脱她的控制时,整个梦境转变成江陵城外的景象。
与今时的暑热不同,梦中是细雨初歇,万物争春的时节。
摇摇曳曳的马车中,杨书玉撩帘望春,却被杨伯安含笑按下那只不安分的手:“囡囡,不急,马车还要行过一段乱葬坟坡,可别吓着你。”
杨书玉天真无忌,清明时节也不避鬼神之说,她好奇地反问杨伯安:“爹爹信鬼神之说吗?”
杨伯安神采奕奕的双眸,登时暗了下去。
他同杨书玉想到了一处。
“若真有鬼神之说,娘亲为什么从来没有回来看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