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镇纸叩击桌案,清脆的铮鸣声惊得她心尖一颤——皇上肯定是不高兴了,可是,为什么呢?
那一瞬间,千般万般想头都烟消云散,只留下心底最执著的疑问。
她整个人被吓得有点发傻,嘴唇翕动几下,竟然还妄想问问他。
月仙讷讷开口,一本正经地解释,“浣之声名在外,人尽皆知,说一表人才也无不可,况且……若非如此,又岂能得到长公主殿下的青睐?”
薛放默叹,抬眼瞧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朕是说,叫你姐姐仔细思量,大彰好儿郎多得是,连浣之确实不错,但哪里就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
月仙也深以为然,四姐姐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无奈连濯眼下并未定亲,她总也无法彻底绝了念头。
“姻缘之事最最勉强不得,”她说着,自然而然地调转话锋,“恕微臣僭越,同样的道理,您也该劝劝静宜殿下才是。”
皇上何尝不是这般打算,闻言摇摇头,“快别提了,朕这个小妹妹主意大得很。”
“若是静安也罢,朕大可掏心掏肺讲清楚其中利害,再不济,直接训斥几句,总能骂醒她。”
“可是静宜不一样。”他幽幽一叹,“到底是太妃所出,朕反倒轻易说她不得,素日好言好语相待都嫌不够,逆耳忠言就更无从开口了。虽为兄妹,却打小就不亲近,不单单是她敬畏朕,朕也怕一个不小心,过犹不及,更添生分。”
对于冯太妃母女,皇上一向是周全有加,他要做明君,哪里肯容人指摘自己苛待皇考的妃子和女儿。
月仙很是善解人意,温言宽慰,“两位殿下一视同仁不容易,微臣家中兄弟姐妹间尚有亲疏之分,更遑论天家了。”
皇上说是这个理,“以连濯的才干,做富贵闲人实在屈才,朕也舍不得,现在无非是但尽人事,在静宜面前图个问心无愧。”
月仙深有同感,先前她受姚婉之托帮忙张罗,正是皇上如今的心境。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欲语还休,最后也只得一笑了之。
连濯也不负皇上所望,极是拎得清楚,即便天子亲自说合,仍旧坚持本心。
皇上这下无计可施,心里反倒舒坦了,非但没有摆脸色给他瞧,反而和颜悦色道:“朕问明白了连卿的意思,也好叫静宜莫再痴缠。她小姑娘脾气难免要闹一场,约莫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连卿不必太过自责。”
静宜确如他所言,得知连濯在皇帝哥哥面前也没松口,顿时觉得自己跌了份,在阖宫抬不起头来。
她躲在宁福宫闭门不出,足足过了三天,这才重新盛装打扮,唤来司礼监礼仪房的掌司太监,恨声吩咐,“我定要选一个比连濯好上千倍、万倍的如意郎君!将来的驸马都尉,务必要挑精通诗词歌赋且文采斐然的!”
大彰驸马遴选,礼部仪制司负责初选,司礼监礼仪房负责二选。静宜现在是一点也信不过姚栩了,索性直接跳过礼部知会礼仪房去。
掌司太监立在下首喏喏称是,他姓余,白净脸,两道眉毛颜色极淡,衬得双眼更加狭长,头一次见他的人,多半都觉得像没睁开似的。
他躬身作揖,再直起身来,两道眼缝倏地张大一瞬,复又抿成一线,换了个唱戏的声调,卖弄似的一扫袖,“奴婢谨遵殿下谕令,您就瞧好吧!”
余掌司办事利索,隔日便到了礼部仪制司,因仗着静宜长公主的威势,做派谈吐都比往日格外嚣张几分。
心里是想嚣张九分,可惜实际只容他显露三分。
在长公主面前答应得漂亮,可是礼仪房太监哪里有能耐去评鉴文采。他们至多在内书房跟着翰林官们念过些文章,故而这差事最终还得落到礼部仪制司。这里面别说是进士了,就说那姚栩,昭兴六年的一甲榜眼,岂有越过他去的道理?
他陪着笑,专程同姚栩招呼,“小姚大人才华卓著,务必要多多尽心才好啊。”
月仙不耐烦做表面功夫虚应,公事公办地朝他颔首,“不若就临时加一轮筛选,以评定候选者的文采学识?算算日子应当勉强来得及,只是这选拔章程,是我们仪制司拟定,还是礼仪房去请长公主的示下?”
余掌司当然听得懂这话的含义,姚栩不是让他二选一,而是要他全盘答应。
既然礼仪房做不来,不如索性将选拔和章程一并交给仪制司筹办,届时拿了人选名录,圈出三个最终人选再呈长公主和太妃裁决,这样大家都轻省。
他笑道:“仪制司各位大人拟定的章程自然万无一失,长公主若有不放心的地方,我等自然要为殿下解惑。”
月仙要的就是他这句承诺。
静宜为着姚婉也心仪连濯的缘故,已经对自己颇有微词,故而驸马都尉初选未完,便等不及要去提点负责二选的礼仪房。
能不能讨这位殿下的好,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怕静宜临了横挑鼻子竖挑眼。
长公主选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