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限,最终确定人选的那一日,须在钦天监推算出来的令月嘉日,万一误了吉时,她到皇上面前可担待不起。
两相敲定了事宜,她立即带人着手操办起来。
其实又有什么可选呢。真正才华横溢的,哪个不是正经读书考功名去了。指望着靠迎娶长公主翻身的,又哪里能去指望文采。
她潜心思量,静宜要的,想来也跟做学问不沾边,诗词歌赋可以是情浓时的点缀,也可以是情意绵绵的文雅寄托。
肚里墨水究竟有几斤几两,可不能光靠一张嘴乱嚼,还是正经做些诗文来,方能见真章。
直接为长公主作赋也太露骨了,她拧着眉在廊下来回踱步,耳边蝉鸣一阵阵上涌,乱哄哄的惹人烦。
这会入了七月,荷花开得正盛,莫如以荷为题考校,作诗一首、词一阙、赋一篇。
为防有人提前准备,或是请人代笔捉刀,仪制司上下一心,消息捂得死紧。诸位公子郎君直到进了仪门,看见院中井然排列的桌椅,才知道多添了一场加试。
因没有预备,不少人抓耳挠腮,诗词韵脚押得乱七八糟,最后那篇咏荷赋甚至都来不及写完。
仪制司三个主事眉头揪得老高,一下午过去,勉强通顺的文章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其中倒真有一个稍有些水平的,骈赋对仗工整,引经据典也得宜,虽然只算得上中规中矩,但在这群候选中实属难得。
月仙翻阅名录,发现这个叫陆昶的郎君,是几日前才赶来礼部登记姓名的,难怪第一次呈给长公主的十人名单上没有他。
此人年纪二十又一,多年前考中秀才后一直没能中举,万幸他家境殷实,祖辈靠做生意起家,父辈捐了个小官来做,又置办了数个田庄,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至少衣食无忧。
这样看来,除了父亲官职有点拿不出手,其他条件倒是极符合长公主的要求。
“恰在这时候出现,可真是巧了。”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名录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明明一切如此合衬,却又莫名地冒出一声感叹。
“千里姻缘一线牵,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杜完笑着从她手中抽走了名录,“我看这位陆公子,八成能入长公主的眼,毕竟连浣之在诗词歌赋的造诣也没有多出众。”
她也讪讪一笑,连濯拒婚的事情,大家私底下几乎传遍了,长公主若是不选出一位小有才情的驸马,只怕是难堵住京城众人悠悠之口。
门扇轻轻让出一道狭缝,仪制司的另一个主事吴信闪身进来,看见姚栩也在,愣了一瞬,才转脸问杜完,“大人,礼仪房来人催驸马都尉的备选名单了。”
杜完递过名录,待吴信从外头重新掩好了门,摇头道:“长公主才及笄就张罗选驸马不说,钦天监卜算的成婚吉日,竟然就在八月初六,简直生怕殿下嫁不出去似的!”
八月初六?
她错愕抬眸,“今日已经七月初二了,这,将将一个月的功夫,礼部哪里来得及准备?”
杜完也是一肚子的气,“真不知道咱们何时又得罪了钦天监,才给算出这么个‘吉日’来。礼仪房催得这么紧,看来冯太妃八成是信了这个日子。”
他走近几步,伸手搭在姚栩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这几天且好好休息吧,等驸马人选定下来,可有咱们忙的。”
月仙嘴上应着,心里却总也放不下。
太寸了。
先是完美符合长公主要求的陆昶,再是紧迫得不得了的良辰吉日。冯太妃固然希望长公主一切顺遂,但这不等同于存了心让殿下如此匆忙地出阁。
她又开始转黄玉手串,珠子沙沙地蹭着大袖的内衬。
别着急,别着急,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慢慢想,想仔细。
才二十一岁,这个年纪没能中举也是常事,多年前就考得秀才,更说明他在读书上是有些天赋的,没道理就此灰心放弃科考啊。
尚公主,要么图丰厚的嫁妆,要么图驸马都尉的闲散富贵。
可这位陆公子家底厚实,难道就图皇亲国戚的名头?
她冷不丁瞥见身边整理公文的大使,问道:“陆昶的身家和底细,是谁负责核查的?为何本官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使停下手头活计,“陆昶逾期才来登名,当时其他人的情况已经尽数核实完毕,没人愿意再多跑一趟。是吴主事心善,说那就由他领人去查。”
吴信。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便妥当了,你下去吧。”
大使拱手一揖,转身告退。
月仙风轻云淡地坐了一会,才悠悠起身,状似平常地往院子另一头的架阁房走。礼部一应文书皆存底本,此处就是专用来存档的。
陆昶户籍文书的底本上,白纸黑字记载着,陆家的宅子位于鸣玉坊泰宁侯胡同。
这条胡同之所以用泰宁侯的名号命名,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