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光缕缕，透过明纱投进万年安庆殿，与九层宝塔青铜炉中升起的袅袅宁神香混杂，映出流金缥缈的飞烟淡影。
慕容澈负手而立，面色微沉。
因近日有妃嫔故去，他只穿了一件月白暗纹常服，以玉冠束发，清朗温润间略带几分哀思。
“周禄回来了吗？”慕容澈不知在思索什么，眸中泛凉。
他虽重用暗卫首领吴兴，但彻查宫内事务，还是让内侍来办更方便。
“禀陛下，已经侯在偏阁里了。”隋言小心走上前道。
“让他过来。”
“奴才恭请陛下圣安。”周禄一进殿立刻俯首跪下，卑微惶恐，“奴才无能，所查涉事主犯均已自尽。”
“自尽？”慕容澈眉头紧皱，命他细细讲来。
周禄犹犹豫豫，却是不敢继续回话。
“可是与福庆安和馆有关？”
福庆安和馆是卢太后在九华宫的住处，慕容澈一早便怀疑上了她。
“皇后娘娘也隐隐参与其中了，而且部分表面证据均指向宸贵妃，但有巡夜宫人的证词在，倒是显得事情颇为蹊跷。”
周禄暗藏深意，话里有话。
“朕屡屡宽容于她，她却宁愿攀上母后、陷害贵妃，也不愿安生修养。”
此次避暑，许多勋贵皆随行，为照顾颜面，慕容澈本已准备允崔皇后“病愈”。
但现在看来，还是令其继续称病吧。
他沉默半晌，挥退周禄，又命隋言进殿：“去，传朕口谕，遣晋国公即刻回京，看护约束余下在京中的宗亲勋贵，至圣寿节时也不用再来贺寿请安了。”
这道口谕一经通传，引得九华宫中猜测纷纷。
“如此旨意，可真是耐人寻味啊。”福庆安和馆中，卢太后刚饮完药，忧思重重。
“是啊。”王尚仪叹着气，感叹道，“说是看护约束余下勋贵，但大部分王公贵族都在随行伴驾呢，陛下这是在敲打崔家啊。”
卢太后冷冷一哼：“今日是敲打崔家，明日就是我卢氏了。”
“怎么会呢，卢氏乃陛下的外祖家。”王尚仪忙安抚宽慰道。
“是外祖家，更是外戚。”卢太后经此被陷害，愤怒而夹杂悲冷，“皇帝凉薄，与先帝比也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尚仪默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赶紧命文氏去准备吧，为了我卢家的荣耀延续，总该先将那个林元鸾铲除掉才好。否则待她以后携子夺权，定会先拿卢家开刀。”
如今她的势力早非以前，也就出身平平的文氏肯忠诚于她。
而其余暗中扶持的人里，阮氏虽与卢家亲近，但恪守妇德、不肯用计；季氏浅薄急躁，只知道争宠，都是废物。
趁夜，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春棠园。
春棠园在先帝时，乃庄懿贵妃江氏于九华宫的住处，园中有鹤羽堂、披芳台、玉英馆等楼阁，飞檐重华，朱槛玉栏。
不过自慕容澈登基后，底下人倒是会审时度势，忙将春棠园里面不合规制的地方拆除，一番修整下来，只剩个宽敞精致的空壳。
而文真真位份低，又默默无宠，遂住在后隔出来的绛云轩，位置偏远，只有一条小碎石子路可通出入。
但这也正方便她蛰伏隐藏。
“烦请您去回禀太后，我已听明白，定不会辜负太后期望。”
文真真神色幽幽，宁静眸光下是深埋已久的阴毒。
......
近来九华宫中人人皆知，慕容澈哀念已故的林婕妤尤甚，不仅召来学士为其作赋，还将其追封为昭仪，谥号怀敏。
“实在是可惜了......”
瑶光园中，慕容澈与元鸾坐在凉棚下，同她读起悼念怀敏昭仪的《秋菊赋》。
林元鸾略带悲情戚戚，为之动容：“陛下待和妹妹如此，实在是极尽哀荣，但也该注意龙体康健，莫要过于伤怀了。”
她实在是替和鸾晦气。
慕容澈的可惜，全没把和鸾当人看，不过是在可惜一个玩意。
如同叹息驯不服的烈马长奔离去、养不熟的苍鹰绝食而亡，但若有别的烈马苍鹰识趣认主，慕容澈自转悲为喜，然后渐渐失了兴趣，再另寻其余爱宠。
所以她才想去争，因为她不甘心只当个玩意儿。
“陛下。”元鸾笑得清媚柔柔，环住慕容澈，“后日我要在瑶光园设宴，请众妃嫔赏景，您来吗？”
“自然。”他搂紧怀中人，沉浸那周身围绕着的淡淡薄荷馨凉里。
林元鸾舒心地一弯唇角，靠在慕容澈的臂弯间，垂下的眼眸中暗含深意。
那卢太后指使文真真布局已久，她当然要乖乖顺应这出戏，不能让其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