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弦在黄家住了三天,黄立勇眼见势头大好,正准备用两个小孩牵线搭桥,让初弦答应留在家里。
至于初弦有可能会提出来的借口,他早就想好了。
“不就是送你上班嘛!算不得什么事,以后叔叔每天送你。”
可惜他的满腔沸腾爱意还没来得及释放,黄立勇放下报纸,皱眉看着往下走的初弦。
她臂弯里搭着颜色柔和的大衣,长发束成高马尾,脸上打了层轻薄防晒。
他转头,时间很早,但南城已经开春,天色也亮得早。
这一片没有所谓的市井烟火,放眼望去,院落的小花园躺在一片将醒未醒的晨光中。
黄立勇顺着她视线看一眼,没缘由地想起二十年前的生活,那会儿没那么多钱,住的是一间下雨就渗水的老三室,虽然房子差强人意,但他记得,周末两天,楼下的小姑娘会叮铃哐当地开始练小提琴,拉得那叫一个真没天赋,偶有几次遇到小姑娘父母,两男人堵在狭小的楼道口边抽烟边聊起这事儿,男人深沉地叹口气,说已经准备让她去学二胡。
那几年的生活远没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富裕,但他一直记得,出家门后左拐,往前行进大约八百米,会出现一个沐浴明媚阳光的市井小巷。
什么味儿都有,新鲜出炉的大肉包子,热腾腾的咸豆浆和一碟流油的煎糕,买菜杀价的声音起此彼伏,一个说再便宜一点!我一周起码跟你买三天;另一个说还有其他四天你都和另外一家买呢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样啊最多只能给你抹个零头!
黄立勇厨艺堪忧,谭嘉雅被他养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每当买家杀价成功,黄立勇就用手撑一下脸,心里一边遗憾一边暗暗发誓一定要报个班学厨艺,然后二十年过去了,最拿得出手还是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的番茄炒蛋。
“叔叔?”
初弦站在柔软光影里,她略带困惑地歪了下头,顺手把摘下来的围巾再度围回去,手指往里掖了掖。
天气超出她想象的湿冷,她又畏寒,想了想还是不要为不必要的美感牺牲健康。
“嗯、嗯?”黄立勇倏然回神,目光从繁复古典的座钟收回,笑着问她:“一大早要出去?”
她点点头:“今天要去看房子。在家已经休息了三天,我想早些回研究院。”
“哎你这孩子......”黄立勇心想你这孩子怎么还是个工作狂呢,他扶着沙发站起来,在脑海里打了一万遍腹稿的劝话还没来得及临场发挥,他眼睁睁地看着初弦开始换鞋。
他嘟囔一声,又把话全部咽下去了。
初弦意识到黄立勇片刻的手足无措,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想了想,心平气和地开口:“黄叔叔,您别担心,过年了我还回来和你们一起过呢,我......”
话音未落,黄立勇忽然紧盯某个方向,初弦敛了下话,也跟着眺过去。
干净宽阔的长路停着一辆银灰顶的领航员,有个人甩开车门,相得益彰的深灰风衣,侧影英挺潇洒,他站在日渐蓊郁的法国梧桐下,不知看见了什么,略略俯低眉目,银边眼镜镀上一层碎金似的浮光。
——薛定谔的眼镜。
初弦侧眸,重又看向黄立勇,黄立勇瞪着毫无知觉的贺清越,半晌像是一场未开始便匆匆落下帷幕的战争,他滑坐进沙发里,不满地嘀咕几句,声音很轻,初弦没听清。
“是那位贺先生吧?”黄立勇揉着眉心,闭眼道:“让他早些送你回来。”
再睁眼的瞬间,屋内哪还有初弦的身影,他远远看过去,贺清越站直身体向她走来,和她说了两句话,小姑娘先是微微诧异地睁圆湿漉漉的眼睛,下一秒笑容乖巧开怀。
“脚还疼吗?”
“不疼。”
驾轻就熟地坐上副驾后,初弦背着手心抵在暖风口,烘了烘手指,细巧伶仃的手腕露出那枚天价般的逆跳星期。
“我有谭阿姨的秘药,保准药到病除。”
她自顾自地说,没在意男人愈渐沉暗的目光,随着一道下落的视线,喉结轻轻地滑动了下。
手指血液活络后,初弦握拳抵着唇角,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尾沁出薄薄的生理性泪光。
贺清越发动车子,掉头从更近目的地的后门驶出这一片别墅区,初弦得到他的答应后微微降下车窗,温煦阳光纷涌而入,懒洋洋地洒在她嫩白的手背。
早餐是在洲际旗下的餐厅解决,二十六层的登高设计,一水儿的高消费,一壶价钱最末等的茶水也要喝去普通人小半个月的工资。
账单走得是贺清越的卡,临走前初弦被笑容勤切的经理塞了一手精致的伴手礼,诚邀她下次再来。
初弦云里雾里地上了车,片刻晃不过神,游魂似地弱声询问:“她看我像是能来第二次的人吗?”
贺清越闷笑着点头,给予她肯定的答复和一张质地沉坠的镶金黑卡,“下次你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