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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2 / 3)

唉,那个时候多好啊——十几年前,他那时也还很年轻。

她把脸上的泪胡乱抹掉,吸了吸鼻涕,眼眶通红地望着他。

太丢脸了:她在这个体面、有权有势的男人心里的印象已经变成一个连进医院做检查都要怕得痛哭流涕的胆小鬼了。

他低下头去看她的脸,神情很忧虑:

“还是很难受吗?”

“不;别看我——待会儿也别看我。就待在这儿就好了。”

她哽咽着央求道。

男人轻轻应下,把头偏到一边,很顺从地不看她的窘相。他的脸在残酷的光线底下仿佛戴了一层面具,下颌和脖颈都很瘦——很…迷人,是的,迷人。

“刚才休息过一会了,再试一次吧。”

医生说着,把胃镜消了毒,又往下探,

“…怎么还是进不去。放轻松点,艾斯美拉达,你的舌头顶住了——…”

一天多了,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她什么都还没有吃,唯一的食物是那杯苦得要命的冰咖啡;然后进嘴的东西就变成了这根该死的消毒水味胶管。姑娘如坠冰窖,浑身一阵阵地发麻,心在胸膛里咚咚乱扑。

“…怎么还进不去——”

医生也急得满头是汗——他工作上十年还从没遇到过胃镜一刻多钟还伸不进去的情况,要是给同行知道了,他非得被笑死不可。

救命…救命…

她抬眼死死盯着他,泪水又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救我…

她闭上眼,壮着胆子伸出了双臂。

她在黑暗中摸到他腕间那块冷硬的金属——那是他的手表;她不敢多动,于是又把手继续往上移。她探到那条胳膊,把它紧紧抱着,不动了。

“…进去了。”

医生沉默几秒钟,随即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汗。

镜子进去了,但是感觉上没有任何好转——她像一条被冲到岸上的死鱼,头脑吓得一片空白,毫无意识地紧抓着他的胳膊,两手颤抖,指甲掐进肉里。

“……”

弗罗洛先生一直没看那边,突然感觉到两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他低下头一看,果然是她。

他为自己的猜测闪过一瞬间的羞愧——这座城的治安一向很乱,在她指尖碰到他的手腕时,他想起那句“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第一反应居然是她要偷自己的表。

看来她还真吓得不轻。他低眉打量着她双眼紧闭、浑身发抖的模样,那具侧躺在榻上的身体在灯光下显得很苍白、瘦得可怜,脸上的泪痕重叠交错,整个人像是缩小了一圈。

那双手上的力道顺着神经、赤.裸地流到了他的思绪里:细瘦、冰冷、微微颤抖的指尖,双臂的另一端牵连着那具被病痛折磨的可怜身体。她怕、神志不清,她说她没有父母,看起来像是无依无靠;这双手曾在黄昏里点燃香烟,受到苦难,却依然闪烁青春的光彩——像香槟上的泡沫,美丽而虚幻。

新奇的感受:从来就没有人像这样牵过他。

他真想问她的父母在哪。病成这样,他们难道从来都不管她?她像是没有去看过病的——她身上是一团迷雾。

还没等他想完,那双手就从他的皮肉里消失了。

“…好了,结束了——…”

医生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又揩了一次汗。

“怎么样?”他抬起眼。

“她之前吃了什么没有?”

“…她刚喝过一杯冰咖啡…”

他抿紧嘴唇,小声嗫嚅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喝了冰咖啡?家属也太不注意了——”医生皱了皱眉,用责怪的语调继续讲,“消化道溃疡怎么能让她喝冰咖啡?平时也没做过定期检查吧?难道她从来都没有跟你讲过她疼?”

“…呃…没…”

…天晓得,他才刚认识她第一天呢。

医生扶着额头,一副“天呐”的无奈神情:

“她这是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已经病了很久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溃疡面边缘很整齐,上面还有正在修复阶段的瘢痕。她很年轻,也很走运,是良性溃疡,还没有癌变;但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她的胃肠道已经很脆弱,如果万一哪天溃疡面穿孔出血的话,是会要命的——你还让她喝冰咖啡!我给她开点保护胃肠道的药,每一个半月过来复查一次;平时一定要注意规律饮食——千万别再让她喝冰咖啡、冰饮料了。”

“…好。”

艾斯美拉达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像是刚从棺材里复活。十二指肠溃疡、良性的,她默念着,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饥一顿饱一顿地饿了十多年了——这是她该得的。她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又重新悲哀起来:穿孔出血会要她的命;吃药、两个月就要复查一次,还有这次做胃镜的钱——累计起来以后成了一笔天文数字。她还要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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