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阿狸头上扔下一块红盖头,她脸色‘唰’一下铁青,透过被风吹起的一角继续观察…
十几口棺材里都躺着一具男丁的尸体,阵阵腐烂的恶臭在风雨中弥漫开来,尸体旁还特意留了一个空位,想必就是为了她们这群冥新娘准备的。
死去的十几个山匪里将近大半都未曾娶妻,刚坐上寨主之位的二当家又是个迷信的,怕他们死后变成寡鬼回寨中作祟害人,就抓了咏城内许多黄花闺女,给老寨主和弟兄们举行冥婚。
这些都是老寨主找上三花庙时所言。
但冥婚背后的真相是不是如此,在看过账簿后,阿狸也不敢笃定了。
究竟是怕他们变成寡鬼回寨中作祟害人,还是怕老寨主一人变成厉鬼回来找他索命?
阿狸缄默无声地看了一眼飘在自己旁边的老寨主。
自账房出来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苏僭身上,兴致缺缺,似乎有什么心事。
正出神,一阵耳鸣涌上天灵盖,阿狸双唇发青,甩了甩脑袋赶走不适。
这身子的状况愈发差了。
此时身后山匪又一推搡,她脚尖踢到棺材一角,重心不稳往前倾去——
眩晕中,她随手搀住面前山匪的胳膊当扶手,被麻绳束缚的雪肌又喇出血痕。
她厌烦地啧了一声。
一阵雨风拂起红盖头一角,阿狸抬起头时恰好瞧见了那人立挺的鼻梁,剑眉如雾落下浅浅阴影,肌肤苍白似雪,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是假扮山匪的云煊。
不知何时离开账房,归了队。
阿狸正沉思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可他率先撤开手,并非是避嫌的那种撒手,在他滴着水的雨笠下那双眼睛里,阿狸确切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嫌恶。
“吉时已到——”
还未等阿狸多想,巫觋洪亮的嗓音便响起。
棺前陈设果酒浇黄土天地,每棺一个火盆焚烧纸钱,再强行摁着女子拜天地后入棺钉棺合葬。
自从五年前老皇帝在民间推崇冥婚,数不清有多少女子深受其害。
「咚」——
阿狸双眉一撇,就见一个姑娘被巫觋从身后踹向双膝,扑通一声跪在泥潭中。
是方才偏房内那个摇醒她的胆小女子。
“一拜黄土——”
巫觋将一张符箓贴在她背后,高喝道。
阿狸瞥了一眼符箓,上面赫然贴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倪婳,甲子戌午寅」
倪婳宁死不屈地扒着泥地,嘴唇咬出血珠,哀泣道:“不要!我、我已与情郎定亲,月旬就要成婚了!求你们放过我吧!”
那巫觋置若罔闻,粗蛮摁下她的头。
“……”阿狸微微蹙眉。
嘈乱的铃棒摇得她头痛欲裂,心底蹭地蹿出一缕火,她忍无可忍…
扯下红盖头,夺过巫觋的铃棒一把摔在地上。
空气陡然凝固,片刻雨落无声。
倪婳望向阿狸的眼眸还挂着泪珠。
“我说——”阿狸唇齿间碾碎二字,“你摇你老母亲呢摇?”
巫觋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盯着泥泞中摔成两瓣的宝贝铃棒,面目狰狞地向她扑来。
却还未近到阿狸的身,就被她抡起袖子、邦邦两拳打晕倒地。
一众山匪面面相窥,被眼前状况搞得不知所措,唯有两三个脑子灵活地提刀朝她冲来。
阿狸也不装柔弱了,凶相毕露,双手被绑着不便于动弹,也丝毫没影响她的灵敏。
她夺过一人的火把摁灭在泥泞中,仰身避开刀光后扫下盘将魁梧山匪撂倒,一棍砸在他们腿上。
“三、三花——”
老寨主磕绊的话音未落,眼角再度掠过一抹鲜艳的嫁衣红,一头栽进其他两个山匪间。
隐匿在山匪群中的云煊有刹那恍惚。
她果伐的手刀落在山匪的侧颈,纵然女子无力,也是一记即晕的程度。
像条灵活的蛇。
眼看前前后后数十山匪都成了阿狸的手下败将,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谁能想到,前两日还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娇弱姑娘,今夜大显身手成了这副彪悍的模样?
老寨主看得目瞪口呆,一开始的忧心荡然无存,只剩敬佩与胆怯,喃喃道:“好身手…”
阿狸睨他一眼,反讽道:“好一个九头寨。”
阿狸从小是被一群鬼养大的。
三花庙里什么鬼都有,其中有个武将鬼伯伯,那可是先皇在世时便跟着镇国将军出征的副将、教会她一身本领。
这事老寨主自然不知道。
不远处的苏僭气得牙痒痒,拨开护着他的匪群,指着阿狸就发号施令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娘儿们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