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之后,见过你母亲吗?”
这一句话将李源钧堵逼到了墙角,他虽不知姜芸先问候母亲是何意,但他确实回来后未曾见到过母亲。
李源钧的脸上闪过不成熟的青涩,但转瞬即逝,他故作沉声,回:“没有,我母亲在佛堂闭关,她不见人,原想等婉儿生产后,抱着孩子去接她出佛堂,快了……”
姜芸轻轻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未曾疑惑过,为何你母亲那么反对你姐姐李文君和高泠成婚?”
听罢,李源钧眉梢猛抬,“你什么意思?”
姜芸的一双眸子直直地看着李源钧,“太子高吉是你父亲和姜皇后的儿子。”
李源钧站起来直冲姜芸喊:“你瞎说什么?”
姜芸未理会他,继续说自己的,“不然你以为,你父亲为何一心要除掉高泠。”
李源钧缓缓往后退,瘫坐在椅子上,细想父亲生前种种,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在父亲眼里,家里这些人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忆儿时,父亲日日去东宫,回来却不愿抱他一下……李源钧一时难以吸收消化,他端坐愣神。
姜芸的话就像咒念一样,仍在继续,“我哥他瞎了四年了,平日里没有盲杖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这样一个盲人,能找到胸膛的位置吗?再说高泠,你父亲同姜皇后的事儿他知道,他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引人猜疑,他想维护皇家和你父亲的颜面,若他真想杀你父亲,何苦等到现在,又何苦用我哥哥一个瞎子!李源钧,一直以来,你混混沌沌平安无事地处于政治漩涡,本是高泠有意护你,现在他有生命之危,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求你救他。”姜芸说着起身跪倒在地,再抬头时,没有梨花带雨落英满地,她目光坚利,眉心皱拧。
姜芸见李源钧不应,有些急了,这是绝好的机会,她怕此机会一旦错过,便失去了救陈焘的机会,“你若不信,去佛堂一看便知,你母亲一直不赞同你父亲,可这几年来却闭门不出,怕不是因为不愿,而是出不来了,她被你父亲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李源钧拔腿跑出去,姜芸按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紧跟其后,李源钧跑得太快,姜芸唯有用尽全力才能跟上,终在佛堂门前停下,她喘着粗气扶着柱子坐在阶下,喉中甜辣一搅,胃里翻滚,抚胸干呕起来。
李源钧发疯似地撞开佛堂紧缩的实木门,在一声咣当巨响之后,李源钧跑了进去,姜芸背对着佛堂,听到李源钧大喊了一声“娘”。
片刻之后,一个仆妇跑了出来,接着高高大大的男人横抱着萎缩成一团的老妇也跑了出来,坐在石阶上的姜芸抬头看着,再没有力气跟上,只是看着那个背影,酸疼如潮水般一阵接着一阵往上翻腾。
父辈们留下的罪孽,报应到了下一辈的身上,有时候,果断斩断才是最好的选择。
实在支撑不住了,她靠在冰凉的柱子上,抬头望见残月,心想,不知丈夫在狱中能不能瞧见。
春夜凉,姜芸觉得很冷,抱着腿垂头,阖上了沉重的眼皮,不觉间眯眼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声音响起,“你要我怎么做,我听你的。”
姜芸睁眼,看到了李源钧的双拳,紧跟着站起来朝李源钧道谢,“明日,只需你押送高泠去刑场时,松松手,让人把高泠劫走。”
“姜芸,”李源钧缓缓地说,“是我该谢你,告诉我这些。”李源钧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石阶,步入佛堂。
浑厚香甜的沉香味盖住了佛后散出的腐烂之气,李源钧盘腿坐在佛前的蒲团上,他仰头对姜芸笑说:“我娘信佛,我身后这尊,自我记事以来,我娘每日都会拜他,到头来,我娘在他身后,被囚了四年。”
姜芸垂头看他的肤浅笑容底下的凄厉与悲凉,看他厚实的肩膀颤个不停,忽然间,李源钧一手撑地站起,他转身仰头怒视佛陀慈目,大骂,“什么狗屁神佛,都是骗人的!我今日,就要向这神佛讨要说法!你们算什么佛!从未渡过人!”
惊蛰之后的第一声春雷炸开了,随着外头的轰隆一声巨响,在裂天的强光下,李源钧一把推翻供桌,莲瓣灯油混着佛水撒了一地,溅到了姜芸的裙角上。
姜芸被吓得往后退了退,仰头间,又是一道闪电劈来,恰好照亮佛陀的双目,姜芸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双经过雕琢后的眉眼,她被那双干冷的眼睛吓到,后退着撞到了湿冷的门扇。
狂风卷着雨丝打在姜芸身上,这春夜忽然变得粘稠起来,她望向李源钧刀刻一般的背影,缓缓说:“为何信他,拜他,是因为有了迈不过的坎,其实从一开始,神佛便没有应过我们。”说罢,姜芸轻脚上前,双掌合十跪拜,喃喃自念,“今于佛前发愿,一祈国泰民安,二望叔母孩童康健,三求佛祖放鹤归天,允我夫君还一场宏愿。”
仰头怒视岿然佛身的李源钧,终于把胸中的粗气喘完了,他那如刀的身姿一转,瞧向姜芸时,眸子里的怒怨劲儿也散没了,弓着腰坐在姜芸身边儿的蒲团上,盯着自己瘫软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