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问:“姜芸,你不信命吧?”
姜芸被这莫名的透着悲哀的话给问懵了,“什么?”
“你是自投罗网……这事儿,我知道。”
迟疑了会儿,姜芸跪身挪到他跟前,淡定地与之平视,其实姜芸内心已预感到不妙,身体里窜着抽筋削骨的疼痛,“什么事儿?”
李源钧麻木地看着姜芸,“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我这几日闭门不出,不是因为有意躲你们,而是因为我不能出去,李府上下早已被监视,你的行踪,他现下该已知道了。”
姜芸的后脊冒出一层冷汗,她问:“你说的‘他’是谁?邓绪忠?”
“高吉。”
姜芸后坠着瘫在地上,抬头反问:“高吉?”
“他并不痴傻,三日前我于宫中撞破,其实高吉早已控制了邓绪忠,就囚在禁宫。李……李耿死后,章帝生出要立武王为帝之意,邓绪忠带禁军意欲囚章帝禁太子,可被高吉先一步下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三日前和我一同撞破此事的众人里,为何只有我还活着……”李源钧手捏鼻根,苦笑似哭。
爬着血丝的眼睛泛出泪光,姜芸顾不了那么多,极力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她紧接着问:“也就是说,现在的政局,是高吉一手造成的,是他要至高泠于死地,也是他,杀我姜家。”姜芸着实想不明白,高吉为何要毁掉姜家,叔父和父亲在江东名望很重,高吉杀了两个本能归为己用的母舅,其果决与狠辣之举,相当于自断手脚。
“高泠威胁到了他的皇位,而你姜家,或许是高吉忌惮姜家在江东权势过重……装疯卖傻三十年不被发现的人,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闪电映得佛堂忽明忽暗,李源钧盯着姜芸虚若苍白的脸儿,慢慢地对姜芸说:“明日本该是我押送高泠去刑场,我并未接到更改此旨的诏令,不出意外,我应该能帮上忙,但姜芸,我得告诉你,这城内早已设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你们的人一出现便必死无疑,我明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高吉暗中所布下的兵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就算是你们能把高泠劫走,可你和他……未必能活着走出洛阳城。”
姜芸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眼神空旷晃晃悠悠地左右看了看,沉默了好一会儿。
李源钧也不好一直看着她,寡淡的目光渐渐移到外面,听着哗啦的雨声,比先前小了点儿,忽然想起来刘婉,此刻她可能仍替他守在母亲的榻前,不自觉唇角往上翘了翘,而后目光再次移到姜芸身上,终于说出了本意隐瞒的话,“方才有的话我没说,其实,还有一法子。”
姜芸的眼里瞬间有了光,手撑地站起来,挪至李源钧跟前,急切地问:“什么法子?”
“你什么时候入的京?”
“昨日。”
“三日前,高吉废了邓绪忠之女邓荪的后位,我听到他同身边的宦官说,他要将皇后之位,留予你,姜芸,我不知这其中缘故,现在想来,或许由你出面,能换得高泠一命。”
“高吉……要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
“没有理由啊……”姜芸想不明白为何会是如此,失神般喃喃说着,陷入了沉思,别说是李源钧,连她自己都想不通为何,猝然间,她问,“高泠若被劫走,是不是就坐实了他弑父篡位的罪名?”
见李源钧点头,姜芸缓缓地仰起头,最后看了一眼浮屠,轻蔑一笑,说:“我的丈夫,我自己救。”
李源钧凹陷的眼睛又凸了出来,他问:“你想好了?”
姜芸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的行踪高吉应该早就了如指掌了,看来他如此处置高泠,不但是要逮捕我叔母和叔父的部将,还要引出我。”说完又垂头看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李源钧,对他说,“李源钧,父债子偿,明日隅时,我要你在刑场当众还高泠清白,我要你承认,屠城、谋杀皇子之事是你父亲所为……你若不应,我自有旁的法子,我宁为他清白而死,也不能让世世代代的人都骂他。事后,你带我去见高吉,拿我的命……换我丈夫的命。”
赵旦诧愕,心里翻腾了好一会儿,“我愿意为你作证,在我心里,那人不配为我父……可你别心头一热就做决定,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的路还长,高吉到底抱着什么打算我们尚且不知,别忘了他屠了姜家……若是我明日要被砍头,我宁愿一死,也不愿婉儿为我牺牲。”
“可若明日被砍头的是刘婉呢……你将此事告诉我,不就是因为你也会和我做一样的事吗。你看出来了,高吉找不到我,我叔母和孩子们也逃脱不了,就算是高泠死了,高吉也不会善罢甘休……”姜芸摇头,“我逃不掉的,只要能救他,明日是死是活,我都认了。”
良久,李源钧再未说话,外头的雨稀稀拉拉有要听之势,将息未息的雨声衬托着夜的寂静,姜芸同李源钧告别。
几只枯黑的鸟从佛堂前扑腾着翅膀飞走,李源钧唤住她:“你衣裳湿了,我让人找件干净的给你,婉儿的衣服你大概也能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