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淇岸猛地睁开眼睛。
面对着苍白的天花板,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手脚好像都被什么东西束缚。她开口想叫人,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从眼鼻灌进气管,肺部一阵刺痛,剧烈地咳嗽起来。
差不多被羽绒被埋起来,脑袋周围也垫了好几个软枕,她只能极小幅度偏过头看周围,找到了束缚感的来源。
静脉点滴的液体还在流。
医生大概是怕她乱动回血,手上绑了盒子。
蓝色屏风后面,秦霜尽力压着声音,对两个卷发弯成相同弧度的脑袋训话:“你们是怎么看妹妹的,怎么好好的就发烧还住院了?”
抱着头蹲在墙角,显得略低的卷毛说:“不是我的责任,我在学校做实验。”
略高的沉默半晌。
站起身,看着母亲,肯定地说:“她不是我妹妹。”
秦霜被气得来回踱步,嘟囔着推开他骂了句什么,接着“唰”一下拉开屏风。
乔淇岸立刻偏头,用被子挡住脸闭眼装睡。
在这个家,不小心听到她不该听的就装睡,她早就有经验了。
上一次还是高二暑假。
当时她和吴轻鸢去法国参加国际芭蕾舞比赛,回来时,学校门口已经挂上了“祝贺棠元芭蕾舞团附中参赛学生双双获奖”的横幅和大红字喜报。
段校长高兴得脸笑出炸褶,课都不上了,带吴轻鸢到处演讲做报告。见到学弟学妹就让他们好好准备比赛,得奖就能像学姐一样保送棠元芭蕾舞团,成为唯一入选的实习团员。
乔淇岸呢?
来她说,得不得奖都没差别了。
她在比赛最后一天伤到腰,修养期不能参加任何排练和演出。
每年圣诞节前后都是棠元芭蕾舞团最忙的时期,要排练《胡桃夹子》,还有新年、春季巡演。他们连等首席养伤的先例都没有过,自然不可能为一个实习团员全团停摆。
于是当吴轻鸢准备成为真正的舞蹈演员,班里同学也陆续签约了舞团。
乔淇岸只能趴在床上复查、冒冷汗。
受伤之前她就认定自己要进团,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高考。
现在大概不得不参加考试了。
时间飞逝,世界不可能为某一个人受伤而停下。
下午秦霜带她去医院打过封闭针,夜里还是睡得很浅。
疼醒时身上的睡裙已经完全被汗浸湿,桌子上的电脑屏幕都还没熄,莹莹发出蓝光。
时间停在凌晨。
这些天乔淇岸几乎病态地盯着电脑,一遍一遍看棠元芭蕾舞团入围考生名单公示,直到记住了每个人的考号顺序。
还是没有她。
不可能有她了。
邮箱红点闪烁。
她点开,发件人是曼巴娱乐,附件贴了一份签约艺人合同。
这份合同用不平等形容都算客气。
代言、拍摄只能公司决定,还得给公司分账,没法遵守合同解约得陪公司五千万赔偿金。
最离谱的是,乔淇岸根本没跟任何经纪公司联系过。
现在大家都睡了,她在便签上记下这件事,打算明天醒来再告诉干妈。
乔淇岸没穿鞋,拿着杯子走出房间接水,最好能找片止疼药。
本该早就关掉的客厅灯居然还亮着。
秦霜和荀彻坐在地板上,把大大小小的账单一张挨一张排开,白花花铺满沙发和茶几。
“我就想不通了。”
荀彻伸手抱住妻子,脸贴在她肩上:“咱家店食材从不过夜,怎么可能吃出肠胃炎。都去过医院了,还每天叫一帮流里流气的人来砸东西,看着就像小混混。”他叹了口气,看起来异常疲惫:“你说我这脾气我能得罪谁呢。”
“没事。”
秦霜很慢地抚摸他的背:“本来咱们就想把那个小甜品店装修一下,二楼和隔壁都盘下来,改成——”
她闭眼,想了想:“月儿说的那个新词叫什么?养动物的咖啡厅。”
“猫咖?”
“猫咖。那孩子聪明得都有点吓人。”荀彻苦笑,“还一共有三只。”
“没想到是咱们考试前掉链子,好像有点配不上这么好的孩子。”
秦霜握着他的手,同时也像在安慰自己:“没事。我可以多带几节钢琴课。”
乔淇岸突然不想喝水了。
紧贴在过道阴影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很轻很慢地关门躺回床上。
家里要供三个年龄相近的孩子上学,的确算不上多富有,但是日常需要都能满足,干爸干妈从没让他们感到局促。无论买什么都一定是三份,用不着在家争衣服抢零食。
所以她从来没真切地考虑过缺钱的问题。
突然说出娱乐公司几千万的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