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霁月驻足在长桥拐角,却并未回身。
暮光洒落在他有一刹那僵硬的背影,晕开细碎的暖橘,温吞又矜冷。
“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清曳下意识回头。
一身丁香襦裙的小丫头跑到她面前,将狐裘披在她肩上,声线仍有未褪去的稚嫩,急切道:“小姐,你风寒未愈,怎么穿着寝衣就跑出来了?”
清曳眼珠子一转,精确叫出她的名字:“南枝?”
等清曳再看向少年离开的地方时,光影交错间已然什么都不剩了。
“小姐,小将军刚回府了。”南枝急道:“马上要去前厅用膳了,小姐快回房收拾一下吧。”
清曳望了眼将暗未暗的天色。
此刻才有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真实感。
“知道了。”她脱下狐裘丢回给南枝,“这连深秋都未及,穿什么裘衣?风寒罢了,哪有这么孱弱。”
语毕,南枝看着自家小姐走远的背影…
呆呆地挠了挠头。
孱弱?
可全京城皆知,清宁郡君就是出了名的孱弱啊。
小姐她…该不会真的撞到脑袋,撞傻了吧?
*
霞光已散,由橘泛灰,有归于夜幕之势头。
这将军府用膳的前厅,比清曳在牛家村的茅草屋还大。
屋内炭火烧得正暖,窗外能看见一片垂丝海棠,还有遍地萧索的红枫叶。
清曳收回视线,悄悄观察着饭桌上的三人。
老将军风远铮是先帝亲封的镇国将军,铮铮铁骨,跟随先帝打下江山建国立业,为人刚正忠诚,骁勇善战,还极其专情,多年来膝下只有一位正妻,诞下相差一岁的一对姊弟。
名声赫赫的赤月小将军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十二岁那年开始随父征战沙场,听闻其足智多谋、杀伐果断。
传闻在「煜水之战」中,率兵突破重围的风霁月在战场杀到弦月都染红了,又因其穿着一身赤红银甲,所以被当今圣上亲封「赤月将军」。
至于清宁郡君嘛…
貌似没什么特别的事迹。
因为是将军府长女,出生后老将军就从未打过败仗,故被太后赐予封号「宁」。
清宁郡君那张脸随了将军夫人颐涟的美貌,纵然年过四十仍风韵犹存,多看两眼都惊为天人。
清曳局促地戳着碗里米饭,索然无味。
回想起前日的这个时辰,她还在牛家村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耕地完喂牛,再回到茅草屋中烧柴煮粥,配点菜干应付了事。
清曳随之瞥了眼旁边的风霁月。
这个长得比清宁郡君还要惊艳的小将军,骨相与皮相竟是不相上下,眉眼间勾勒着英气飒然,夹菜时轻抬束袖的左手,高扎的马尾尽显少年气。
以前的这个时辰,风霁月在干什么?
刚坐着马车回府,有家仆为他焚香沐浴,丫鬟泡好上等龙井,更衣后在案前看会儿书。
曾经云泥之别的他们,此刻正坐在一桌用膳。
老天爷似乎很会开玩笑。
颐涟注意到清曳的小动作,黛眉微拧道:“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用时又是四处张望、又是将筷子戳在米饭上,失礼得紧。”
清曳意识到是在说她,赶紧把筷子端正拿好。
对哦,大户人家不像牛家村那般自在,是有数不尽的繁文缛节。
南枝捏了捏掌心的冷汗,“夫人,小姐受了惊吓又风寒未愈,许是抱恙在身。”
颐涟轻叹一声,这才作罢。
还没安静一会儿,主位上的风远铮开了口,声音竟没有半点威严的沉肃,温吞道:“霁月,看你今夜吃的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清曳抬眼,无语凝噎。
她才是那个被绑架昏倒后、睡到第二天黄昏的人吧?怎么反倒关心起小儿子的身体了?
风霁月得体地将筷子放在瓷枕上,才道:“无恙,爹不必忧心。”
他举手投足间本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清贵,语气虽恭谦乖顺,却显得隔着一层浑然天成的拘谨。
不似为人子,倒像晚辈。
清曳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这一家子都不太熟的样子,清曳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决定主动破冰。
她夹了一块糖醋肉,放到风霁月面前的瓷碟上,绽开笑颜道:“老弟,多吃肉才能长身体啊。”
虽然她这个老弟已经比她高了快两个头。
她实在不知道十五岁的少年怎么能长那么高。
谁知清曳话音刚落,将军夫妇举筷的手一顿,前厅莫名陷入鸦雀无声。
风霁月盯着碟上糖醋肉,神情有些怪异。
方才在廊桥时,他还以为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