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听错了,可这一声“老弟”,又将他拉入诡谲中。
许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缘故,风清曳比起京城里的郡主贵女,甚至还要清高些,对他这个十二岁之前都放在南光寺养病的胞弟一向瞧不起。
自他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平日里也只会对他直呼其名,从未唤过一声“弟”。
风霁月跟她对上了眼。
清曳笑意不减,还补了句玩笑话:“老弟,你瞧这个糖醋肉,是不是跟你衣袍的颜色很像?”
“……”风霁月不动声色地咬紧了后牙。
风远铮沉声喝道:“清曳,不得无礼!”
“啊?”清曳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怔。
对自己同胞弟弟开开玩笑,怎么就无礼了?
风霁月重拾筷子,虽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还是淡淡说了句:“多谢阿姊。”
疏离中带着丝料峭的寒,枉清曳聪明一世,如今却摸不清他的态度。
清曳托腮,试探道:“要论谢也是我说,多谢老弟昨夜冒死前来相救。”
风霁月舀汤的手一顿,并未动碟中的糖醋肉。
一口一个老弟,吓得颐涟心下颤了颤,轻咳忙道:“清曳,别胡闹,你这孩子是怎么了。”
清曳恍然地哦了一声:“是不是看我只给老弟夹,爹娘吃味了?”
说罢,她又分别给两人夹了一块肉。
老将军敛容屏息,最后只得憋出一句:“食不言。”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南枝擦了擦汗。
果然自从小姐被绑架回来后,就不太正常。
*
翌日清晨,天微濛濛亮。
在陌生的床榻上一夜未沉眠,清曳是被南枝拖到梳妆台前才睁开的眼。
几缕碎阳透过窗棂洒落在古镜妆台边,镀上一层柔光,折屏上金丝银线绣制的百鸟朝花栩栩如生,袅袅焚烟缭绕鼻尖,有静心凝神之效。
清曳任由南枝摆弄着自己的秀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姐…”南枝犹豫道:“此举不雅。”
清曳撇撇嘴:“又无旁人。”
这清宁郡君当的也不甚自在嘛。
昨夜清曳花了一个时辰,才以「撞破脑袋患上间歇性失忆」的原因,忽悠南枝多帮衬自己。
又花了半个时辰,了解到比她小一岁的南枝并非只是府中婢女,而且镇国将军赐给她的陪读女使,位份更高些。
加上南枝与清宁郡君自开蒙起便相伴长大,两人的言行举止上也就更自在了些。
南枝叹了口气,梳子由上而下地顺发。
“话虽如此,可小姐、可…”
南枝找不到能反驳的点,干脆作罢。
房内只剩安静,清曳这才打量起镜中的自己。
三千青丝如流云,披散在双肩及腰,未施粉黛的面容似朝霞映雪,一双剔透的柳叶眼微微上挑,眼尾拖曳出一道极浅的窝沟。
其实在牛家村见到清宁郡君的那天晚上,清曳就注意到,她和清宁郡君的长相竟有七八分神似。
不过从小养在京城的郡君更白,皮肤像冰雕玉琢般,富养出来的贵气是她这个村姑望尘莫及的。
镜中人似乎有种骨子里透出的孱弱,但此刻眼眸褪去似水柔情,流露着几分独属清曳的张扬和松弛。
想来,她这辈子和清宁郡君的交集只有两个:
其一,是年少无知借由清宁郡君的身份,和她的信恋对象书信来往了整整三年。
其二,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村长莫名其妙将清宁郡君绑了回来。
然后,她死后回魂,居然真的成了清宁郡君。
至今还是觉得荒唐至极。
不知不觉,南枝已为她梳好了一个凌云髻。
从镜中看,头上只别着一根羊脂白玉簪。
不像是清宁郡君该有的排场。
清曳的声音里氤氲着睡意,问道:“今日是要去哪吗?”
南枝愣了愣:“小姐也不记得此事了?”
清曳顿时意识到,今日真的有外出的正事。
“祭天大典可是大玄的大日子。”南枝叮嘱道:“每年的今天在太和殿前举行,上到王侯贵女、下至群臣国戚,都要在辰时前入宫。”
这番话可比一盆冷水有用,让清曳瞬间清醒过来。
纵然她以前生活在穷乡僻壤的牛家村,都听说过「祭天大典」这个皇宫盛事。
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在今日。
她成为清宁郡君、还懵懵懂懂的第二天。
透过铜镜看到清曳瞪大的柳叶眼,南枝扑哧一笑,嗔道:“小姐这点上还是没变,每次能见到四皇子殿下,都那么激动。”
“啊?”清曳错愕道。
等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