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苏家嫁女的日子。
叶箐整夜没睡好,时间越近,她的心就越往下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就此一生被囚于深宅后院相夫教子。
但是她别无选择。
窗外月明星稀,恓恓冷辉洒满青石小径,风声渐停,万籁俱寂。
既宿寐难安,索性也不睡了。
叶箐起身点亮了一盏青瓷灯,循着微弱的灯光,她倚在塌上案几,不知疲倦地看起书来。
这是现在唯一能让她安心定志的事情。
锦夏正在外间守夜,忽见房里亮了灯,虽不知因何,却也推了门进来。
“姑娘怎么还不睡?”更深露重,恐她一时着凉,锦夏忙去衣桁上取来披衫替她盖上。
叶箐放下手中书卷,淡淡道:“睡不着。”
锦夏笑着打趣:“可是明日要成亲,姑娘太紧张了?”
叶箐摇了摇头,垂眸若有所思。
锦夏收住笑,看出她一副心事重重,也不敢多问,只轻声劝道:“既来之则安之,姑娘莫要思虑太过,还是早点安歇为好。”
殊不知倒是这样一番无心的话,令叶箐瞬间豁然开朗。
是啊,既来之则安之,树挪死人挪活,既然她人微言轻无法自作主张,那便让位高权重的梁修来做即可。
只要想办法让他休了她,她就能重获自由身。
叶箐双眸亮起来,粲然一笑,抬手往锦夏脸颊上一拧:“锦夏,你真聪明!”
锦夏呆愣愣地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姑娘脸色阴晴不定的……也罢,只要姑娘开心,她便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鸡鸣晨起,天灰蒙蒙亮了。
叶箐才刚入眠,又辗转被吵醒过来,隔着轻纱幔帐,隐约有丫鬟端着喜盘进进出出。
四周一片锦绣红绸,窗户上到处贴满了红双喜。
锦夏掀开纱幔,见她醒着,笑眯眯道:“姑娘,时候差不多了,该起身准备一会儿出门了。”
叶箐伸了个懒腰,起来盥洗梳妆。
锦夏侍奉她换上了一袭红嫁衣,及腰长发被绾成高高的花髻,头戴金花八宝凤冠,肩披云霓五彩霞帔。
白皙的容颜脂粉轻施,越显得柳眉如烟,杏眼含波,香腮凝粉,唇红齿白,妥妥的一副美人坯子。
不止在场的喜娘和丫鬟们连连称赞,就连叶箐都差点要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只是好看归好看,她这脖子真的快要被满头的钗环首饰给压断了,稍有半点动静就叮铃当啷一通乱响。
叶箐草草吃了几口百合莲子羹,便坐在床头边等,等了许久,迟迟未见梁修前来迎亲。
正觉不耐之际,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拍手说道:“来了!来了!”
锦夏忙取了红盖头替她盖上,霎时她的视野被收缩进一帕方寸之地,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听闻外面隐隐有奏乐声喧,紧接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叶箐莫名有些紧张。
锦夏扶她起身来,喜娘取来同心结牵巾,将其中一头塞进她的手里。
“吉时已到!请新人出房!”
随着喜娘一声嚎叫,叶箐只觉得手中的牵巾一紧,有人牵着她慢慢往前走,刚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捉摸不透时,只听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
“抬脚,有门槛。”
……是梁修。
叶箐微愣了愣,乖乖照着做。
她就这样被一路牵着,去拜别了双亲宗祠,而后扶上了花轿。
苏府门前鼓乐喧天,喜炮齐鸣,礼官临行前赠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今苏府千金出阁,良辰已至,送行!”
梁修纵身跃马在前,花轿稳稳抬起在后,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街头巷口人潮涌动,喝彩之声连绵不绝。
叶箐坐在轿子里,忍不住掀了半边的红盖头,露出小脸来透透气。
苏家远在旧城,距离新城内王府的脚程甚远,需得走上足足两个时辰。
叶箐百无聊赖地靠在软垫上,随着人力轿夫吭哧吭哧一下又一下的规律起伏,她的眼皮子开始打架,逐渐昏沉沉睡了过去。
良久之后,恍惚之间,好像有人将她拦腰抱起。
一阵醒脑的沉香香韵扑入鼻尖,叶箐羽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笼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往上走,只见他下颌棱角分明,双唇紧抿成线,眉目修长深邃,如此好看的一张脸沦陷在柔光里,忽明忽暗,超逸绝尘。
叶箐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沉浸在这犹如神祇的美貌之中。
忽见那人垂首敛目,挑眉回看她:“醒了?”
四目相交时,叶箐瞬间回过神来,她窘迫极了,磕磕巴巴道:“啊…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