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连做梦都不知道该怎么梦,母亲更不会偏爱他,或者说母亲对谁都不偏爱,不像一个付出一切关爱孩子的“母亲”,而像一个孤身飘零的女人。
柳渐安注意到的墙上的挂画,那是一个女子,身形翩然。但是女子的着装,并不是大周时兴的窄口襦与间色裙,而是类似《洛神赋图》中那种宽袍大袖,南朝女子装束,或是如此。女子的发型是双环髻,正中央一棵花树,垂下点点金叶,鬓边更有绿松石为点缀。绯色上襦,缘边是和自己内里很像的宝相花纹,还披着一条鹅黄色的披帛。藕色蔽膝如绽开的莲花,与翡翠色的裙子相得益彰,裙子上还有零碎的小花。
女子手里捧着的,是佛门的香炉,她眉目微垂,慈眉善目,像极了观音。柳渐安还观察到,她左眼睑正下方一寸有一颗痣,这不就是二哥那颗痣所在的地方?难道这就是阿娘吗?
从江陵到关中,气候风物都不一样,她怎么能不思乡呢?这里的人都是阿耶的旧相识,阿娘谁都不认得,怎么会不怀念小时候在江陵的一切呢?如此简单的道理,阿耶怎么会不懂呢?也怪不得,母亲最后的日子,都不想和孩子们一起过,可能觉得自己心里的哀愁,这些柳家的孩子并不会理解吧。
母亲姓什么?叫什么?柳渐安根本不知道,她就像一个符号,一个嫁过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随夫家姓,她的名字和姓氏,亦即无人在乎。柳渐安想不到谢宛会这样,所以方才萧错打趣他和谢宛,他才会那么生气。
不是喜欢月亮,就一定要把月亮摘下来的。
一家人聚在饭厅,食不言,所以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这时奴婢传报:“令公,萧府世子拜访,说……说有要事。”
柳江云性子直爽,随即放下碗筷,“萧错?他来做什么?正吃饭呢。打发他去厅前候着。”
众人纷纷看向柳江云,以为不妥。柳洲隐道:“晾着他总归是不好,就当是看在三郎的面子上,待他好点。”柳洲隐以为,萧小玉日后成婚,萧错就是妻兄,不能拂了人家面子。
“怎么了,萧错怎么了?二郎,你连梁王都敢对付,萧错怎么了?他之前不学无术,在国子监欺负三郎还少嘛?我看啊,这小子没安好心。”柳江云和三郎更熟悉,也更明白三郎受到的委屈。
“我……我知道他来找我做什么。”柳渐安吞吞吐吐的,“我刚刚,在平康里,打了他一拳……”
柳江云正色道:“你……你去平康里做什么?你该不会去狭邪巷子了吧?这是什么时候,你……败坏门风,被御史参一本,整个柳家都得被你连累!”柳江云越说越恼,骆明河急忙给她倒了杯水,顺着她的脊背消气。
柳洲隐明白了什么,“三郎自小乖巧,肯定知道不能去鸣珂之地。他去平康里,可能是去找一位旧友,只不过正好碰到了前来寻欢作乐的萧错。无妨,我出面吧,长姐,你也别太气了。”
“你们兄弟俩长大了,我是管不着了。”柳江云喝了一大口水,“中流,我不方便出面,你和二郎去,如果不太对劲,需要我和父亲,就回来找我们。”骆明河缓缓说道:“萧错主动来,估计就是为了见家主。岳丈若不想和他打交道,小婿代为前往。”
柳渐安三人来到前厅,就看见萧错大爷一般地坐在地上,哀嚎连连,“哟,靖北侯么这不是,你看,你看你内弟给我打的,直接破了相,咱们侍卫御前,哪个不是靠脸吃饭?你说,我这些日子该怎么过啊。”
柳洲隐颇有兄长气度:“那萧公子来,想怎么解决?咱们是官了,还是私了?”
“二哥,姐夫,他骂阿娘,还骂阿宛姐,说阿娘和阿宛姐出身倡家,说我性子散漫,以后也得配个倡家女!”
萧错愣在地上,一手撑着草席,这人随机应变,瞎话张口就来,“我什么时候说过……”
“萧元石,你是国公府世子,散漫无纲纪,身份尊贵,”柳洲隐面色铁青,因为亡母不容半分玩笑话,“但是,拿别人先妣开玩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而且倡家女又如何?人心,并不因户籍而有别。有些人再尊贵,心里的成见比阴沟里的淤泥还恶心。”
“哈。”萧错站起身来,并不服柳洲隐的话,“那是因为就你们柳家不一样,长安别的世族,哪个不是互相联姻?尊卑要是没用,为什么会有尊卑?你们自欺欺人,却骗不了我。不过,这话我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我虽然混账,但也不会说亡故之人的坏话。柳三,”萧错瞪着柳渐安,“你……还真挺狠的,睁眼说瞎话,为了诬陷我,不惜搬你亡母出来。”
柳渐安并不看萧错,低着头咕哝,“你面前这样,谁知道你背后会不会说出来。”
三言两语间,柳洲隐明白了来龙去脉,不由得怒极,使足力气打了柳渐安一耳光,“道歉!”霎那间,柳渐安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得亏骆明河反应及时,接了这位小舅子。回过神来的柳渐安,脸红得吓人。
柳渐安难以置信,连带着骆明河也不知所措,“二哥,我是你弟弟,你胳膊肘往外拐,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