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几个又来几个;不时有妇人带着赞赏和羡慕的眼神上下打量柔曦。
六岁的小女孩藏满了心事,她日日自忖与别人不同,今日才知果然不同。石阶上的妇人们正在捣衣洗菜,柔曦走过去,帮助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洗菜。
老妇人笑意迷离,“满崽,你怎么这么好?”
有年轻妇人搭腔道:“人家是秀才的女儿呢。”
老妇人道:“难怪,读书人家的崽,果然比一般人懂事多了,不过说到这里,我那几个业障,哎!”
柔曦连忙问:“娭毑,你儿子也是……”说到这里,柔曦停顿了一下,心想万一不是秀才,岂不令人难堪,“也在读书么?”
周围人连忙帮腔道:“娭毑的儿子在学堂教书呢。”老妇人也道:“考了三次秀才,还没考上,今年又要去考。你爸爸考了几次呢?”
柔曦道:“也是考了几次才考上的。”
两个时辰后,邹奉宣抱起柔曦,穿过十几个村民,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神情中从容离去,有个后生追上前去,强行递上一包打包好的河鲜,“邹秀才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不要嫌弃老家的鱼虾有泥巴味。”
邹奉宣道:“哎呀,讲这话的话,我是没得出息才到外面避风头的,本身是罪人一个,难得乡亲们不嫌弃,陪我讲了一下午的话。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接你的礼?”
后生道:“秀才公客气了,你吃我捞的虾子,讲出去我都有面子。不晓得你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做伢子的时候,我妈妈绊到脚,脚肿起,痛死人,没得钱治,到处问人,最后瑶湾有人告诉我,挖点三七捣烂涂在脚上,过几天就好了。不晓得是哪个告诉我的,邹秀才你应该晓得?”
“是卖米豆腐的?”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他当年在樟树底下卖米豆腐,我妈妈在床上喊痛,急得我到处问人,最后在樟树边问到的,听口音是瑶湾的,他带我去山上挖的。”
邹奉宣道:“那人正是贱内的堂舅老表。”
众人连连点头,“难怪,一般人根本晓不得什么三七。”
后生道:“那时我还小,你老表带我去山上挖三七,我又没得钱感谢他,正好……”后生又拿了一包河鲜,“秀才公你帮忙带给你老表,就说我是陈三定的崽。”
两人推搡数个回合,最终邹奉宣败下阵来。
邹奉宣惊道:“你是陈三定的满崽?你妈妈脚痛,你两个兄长两个姊姊不管?叫你一个小伢子出来管?”
后生一脸愤懑,“哎,莫提,我那四个兄姊,爷娘死了都要得,他们从来不管的。”
邹秀才道:“哎,世道就是这样,难兄难弟,我家里也是一样的情况,都让我管。”
后生道:“我两个又不一样,你有门路,养两个老人不在话下,我要养老人,就只有起早摸黑,其中辛苦,没得一个人晓得?”
邹秀才拍了拍后生的肩膀,“兄弟,我晓得。”说罢抱着柔曦往回走,众人跟在后边,柔曦发现爸爸换了一条路。
待行至渡口旁的五里亭时,邹奉宣道:“送君千里终须别,各位老乡,请回吧。”
众人又继续寒暄。柔曦见亭子上写着三个字,左看右看,没有找到“五”字,便问:“爸爸,上面写的什么?”
“避雨亭,”邹奉宣见满地狼藉,,“怎么这个样子了?”
后生道:“秀才公你不在屋里不晓得,三年前落了场好大的暴雨,把亭子落坏了,后来里长让我们凑钱修,没有人愿意出钱,都想躲雨,都不想修亭子……”
柔曦插话:“修亭子要多少钱呢?”
后生道:“十几千,摊到每户头上,一户出三十文,多退少补,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远地方的不愿意出,让近地方的出,近地方的人也有意见,说你们远地方的也要躲雨,后来里长就出主意,让你们瑶湾、观塘那边的少出点,我们周围同圈的就多出点,但还是有人不愿意出钱。后来,观塘那边有个举人公,没多大点就去雁州读书了,后来在外面做官,一直没回来,一回来看到亭子坏了,说他做小伢子的时候,在避雨亭躲过一次雨,说要出钱把亭子修好。修好之后,简直是卵弹琴,有的人觉得自己住得远,享受不到好处,就挖两块砖、凿几块瓦回去……”
有个身材修长,人称“瘦子”的道:“说起来这个举人公又蠢又坏,原先的旧亭子最起码还可以躲点飞毛雨,他出钱修好之后,成这样了,坐都没地方坐。”
后生道:“你不能这样讲,人家也是好心。”
瘦子道:“好什么心呢?做好事要么做到底,要么不做,他根本就是好心办坏事。”
后生道:“你没在这里躲过雨么?”
瘦子道:“我最多躲两三次雨,躲不躲都无所谓,修个亭子而已,又能帮到我们什么忙呢?有本事的话,每家每户送十几千钱,我才服他。”
后生道:“躲一次雨也是躲,不比淋雨发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