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疏,隐在草丛中的昆虫与蛙不时咕鸣。
祁不为躺在床上,耳边听着时远时近的声音,昏沉的头脑愈发不适。
梦中血流成河,尸体堆叠着一具又一具。
瓢泼的大雨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不思量一剑当胸,血被雨水稀释,挥剑如同泼墨。
一位老者缓缓倒下,眼神直直地望向他身后。
祁不为骤然转头。
祁有为瞪大了眼睛看他。
纵然有着雨幕的遮掩,祁不为还是一眼就发现了那个自他父母去世以来从未流泪的人,此刻泪湿眼眶,眼圈红得吓人。
“祁不为!你做了什么!”
雨越下越大,祁有为的声音似惊雷,震耳欲聋。
见到这一幕,祁不为想要解释,可梦中的他动也未动。
从父母死的那一刻,祁不为便意识到强大的必要性。仙门所谓的歪魔邪道不是正途,却能让修为大幅增长。祁不为没有那般强的道德伦理之感,他只要能够保护所爱和自己的力量,他不在意修魔道。祁有为知道他有此种想法,虽和他数次争执,却从未和他心生嫌隙。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之间真的出现了无法填补的沟壑。
在那个雨夜,他和祁有为真正地背道而驰。
祁不为猛地惊醒,头痛欲裂,心跳剧烈,似要蹦出胸口。
躁郁爬上眉眼,一瞬间他变得无比凶煞,屋中没有熟悉的味道,令他更加烦躁。
“易辛!”他冷声高喝,“为何不点香!”
门应声而开,却不是易辛,祁不为一时有些陌生与冷漠。
侍女当即感受到他的不善,带着些小心翼翼道:“公子可是找易辛?她在浣衣坊,此时应是歇下了。”
“去找!”祁不为根本没听进侍女的话,只听出易辛不在之意,梦魇让他心气浮躁,他暴躁地打碎了一盏茶杯。
碎片崩得老高,把侍女狠狠吓了一跳。
她们中一人立即去找易辛,其余人则点燃蜡烛,清理碎片。
祁不为沉默又带着压迫性十足的目光盯着这些人,渐渐地,记忆回笼。
他重生了,不是生活在那个所有人都离他而去的前世。身体是现世的,灵魂却是前世,他前世最后几年睡得极不安稳,非要一种熏香。
他记不得是何时闻到那种熏香,只是晃过神时才发现自己闻了许久,也是那时,他发现身边的侍女一直是易辛,没再换来换去。
今夜没点香,他不知那熏香是何制成,也不愿让易辛来。囫囵灌醉了事,却做了噩梦,浑浑噩噩间又唤易辛点香。
他目光沉沉,曲起一条腿,扶额挡住眼睛。
他还是没有适应重生的事实,前世的背叛让他对易辛恨之入骨。
不一会,来了人回话。
“公子,易辛不在浣衣坊,同屋的人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祁不为蓦地睁开眼睛。
上一世,易辛杀他是为了自己,还是受人指使?到目前为止,他似乎都没想过这一层。
如今夜深人静却不见踪影,难不成去见那幕后之人?
倘若是真的,难道她在此蛰伏了如此之久?
可这一世的当下,他暂未出现妖魔化的苗头,易辛蛰伏在此有何意义?
祁不为沉吟片刻,让众人下去歇息,自去寻找那个半夜失踪的人。
可诺大的一个清风山庄,他也不知该去何处寻人。只堪堪找了一处,他便没了那个耐心,反正易辛过不了几日就会死。
现下睡不着,他便顺着山庄而下,去到山脚。
清风山庄坐落在清风山的半山腰,山顶有一处碧蓝的天池,顺流而下,成了瓦蓝瓦蓝的湖泊,景色宜人。
他踩着山门的石阶而下,岩壁上流着湍湍泉水,银晖撒了一路。
山脚下是双泊谷,此地有两处湖泊,因此取名双泊。两湖泊落差约有一丈高,最后一处泊湖的两岸由一座座石墩相连,其实与下坡也有两三尺的落差,因而有人又称此为三泊谷。
目力极好的祁不为见中间的石墩上摆了一个木桶,有件洗好的衣物还挂在木制提手上。他心中疑惑,难道易辛是在此处洗衣?
平静的湖面忽有波动,不寻常的味道从水中传来,祁不为心中一凛,退至一旁的树林掩映处。
一个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的男子从水面浮上来,生铁一般冰冷的手掐住一个女子。
祁不为定神,发现此妖为水鬼,而被他掐住的人是易辛。
或许是易辛来此处洗衣,不慎被他拖下水。
水鬼未找到替身之前,无法离开那片水域,也不得投胎。
祁不为无动于衷,心想得失咒不必做到最后,看来易辛今日便会死。
水鬼声音轻飘飘,盯着易辛的眼睛却阴冷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