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帕中的手来到下颔,托起下巴,指腹按住她的下唇缓缓摩挲。
忽地,祁不为顿住,她乃一双薄唇,可手下触感小巧却饱满,如弹滑的冻糕。
继而,一丝湿意碰到他手指。
祁不为猛地掀开喜帕。
红色丝织品如水中浮萍,雨打沉浮,飘飘然落在地上。
新娘惊骇地全身一抖,眼中具是惊惧,愣愣地望着身前的祁不为。
他脸色骤变,前一刻还情真意切的眉眼此刻爬满阴鸷狠戾。
易辛瞪大的眼眶使凝聚的泪受重而落。
她不能不感到恐惧,他对祁有为越是深情,她便要承受越大的怒火。
“她人在哪!”
祁不为掐住她的脖颈,高声大喝。
外头的侍女护卫听得屋中动静,纷纷入内,见了此般情景,一时吓得伏跪在地。
祁不为加重力道。易辛脸色涨红,本能地推拒他的手,两厢对比,却是不自量力。
易辛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
其实她不想哭,也不知自己会落泪。山庄所有人都怕祁不为,她却不至于如此恐惧。只是今夜,连她潜意识里也觉得承受不住这泼天的怒火。
祁不为双眼如刀又如火,看起来只想把她死死钉住再将她烧成灰烬。
“去找!”
他头也不抬地吩咐道,看着眼前毫无抵抗之力的易辛,冰冷吐字:“你。”
他认得易辛,所谓认得也只是知道山庄有这号人。自从他变得喜怒无常后,那些伺候他的侍女总是战战兢兢,对于她们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恐慌,祁不为看了便觉烦心无比。
他身边的侍者换了又换,他不耐,又或是管事的安排,再侍者的央求。
忽然有一天,他发觉眼前的侍女好像没换过。心中那点微末的惊讶转瞬即逝,他没问过那人的名字,只道“你”,他不在意任何人。
他只在意祁有为。
“冒充她婚嫁,不必再活。”
祁不为仿佛掌人生死,给她下了一道死令状,眼里漠然又愤怒。易辛在他手里如同一只蚂蚁。
祁不为这双手染过很多血,修为高深者不乏少数。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只一息之间便可夺她性命。在他话语落下后,易辛颤了一下瞳孔,眼眶随着他的力道发红充血。
祁不为杀人不眨眼,对她毫无怜悯同情之意,可在她脸上看不见寻常将死之人的恐惧和求饶。她直直地看着他,不带任何厌憎,祁不为看得出来,她分明害怕死亡,她痛苦,但眼里还有其他东西。
祁不为皱眉凝神。
那双眼和祁有为看他时一样。
祁有为关心他,爱护他,担忧他,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隐藏在愤怒背后。
可眼前的侍女,她不愤怒。
祁不为想起来了,从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侍女时,就从那双眼里看出了喜欢。但易辛的喜欢和人一般透明,不表露,不张扬,又或是他从头到尾都未分过一分眼神,所以她的情意便沉默内敛得如同没有。
所有人都避讳和他对视,但她却安静又痛苦地看着他,那微弱的呼吸像一尾被甩上岸的鱼,区别在于她不会挣扎。
她安静地在山庄里生活,安静地在山庄死去。
只是窒息令她控制不住地面部痉挛,眼里的光愈渐微薄,祁不为意识到她正在死去。
所有人都在离开他,幼年父母死去,长大后最爱的阿姐不仅与他敌对,还投身他人怀抱,此刻就连这不知在山庄待了多久的侍女也要走了。
他离经叛道,众叛亲离。
祁不为沉沉地望着她,就在易辛以为自己要死时,钳制她的手蓦地松了,转而扣住她后脑。
头上的凤冠珠钗全部被祁不为拔下,盘起来的青丝齐齐垂落,接着她被粗暴地拉起身,身上的喜服被扯落,只剩白色中衣。
“你不配。”
冷冷的三个字落下。
“关起来,找不到祁有为,你就偿命。”
护卫拉她下去,路过一众侍女身边时,那些人想抬头却克制住了。
她们开始人人自危,从前谁被点到伺候祁不为,都无异于提前交代了性命,直到那个不起眼的易辛出现。如今连易辛也自身难保,下一个便要轮到她们。
祁有为未被寻到,三个月后她才现身。
然后死了。
仙门百家联合,祁有为在祁不为体内钉了三枚仙钉,封住他的所有修为。
祁不为霎时癫狂,却不是为她如此对待自己,而是有一柄剑洞穿了她的身体。那柄能够杀神斩魔的无刃剑透过她的心口,抵住他的胸膛。
执剑的人面色一白,愣愣地喊着祁有为的名字。
祁有为知道身后是易张稚,但她没有力气回头了,只能拍拍祁不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