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初来永泰,钟莹和杨小妞遇上工人游行集会,她们被人群裹挟着走了许久,警察开枪和工人们打做一团,游行的队伍一片混乱,钟莹和杨小妞在混乱中走散了。
身无分文的钟莹摸索着来到格致书院,她在书院门口等了一整天,始终没有望到心上人的身影,为了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过夜,她找到桥山下的一处巷子。遇到流氓时,她以为自己这一次要完了,不承想被一名自称是格致学生的男子给救了。她还没有来得及问那人是否认识浦心凡,对方便留下几个铜板匆匆离去了。
她原想天一亮,再去学堂门口碰碰运气,在大树底下靠了一夜,当晚竟高烧不止,动弹不得。
当她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白净的小房间,躺在一张洁白的小床上。她想说话,咳了咳嗓子,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醒啦!”说话的是一个梳着油头,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子,“你先别着急,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男子喊来一名女子,那女子和那男子一样,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裳,女子将钟莹扶着坐起来,拿了个垫子靠在她的身后。
男子递了一杯热水给钟莹,他伸出手,要放在钟莹的额头上,钟莹下意识地躲开这个“浪荡”的男子。“你别怕,我是大夫,我看看你的烧退了没有。”
钟莹疑惑地望向那个美丽的女子,女子满脸写着冷漠与不高兴。
“烧退得差不多了,一会儿给你弄点吃的,补充一下体力,估计早就饿坏了。”男子将手收回,转而对女子说道:“阿梅,你给她弄一些稀饭吧。”
“哦。”
钟莹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又惊讶又感激,她接过阿梅拿来的粥,三两下就喝完了一碗。
“你慢一点,别呛到了。”男子说道:“我再给你去盛一碗吧。”
男子拿着碗离开病床,只听见阿梅跟到外头说道:“咱们这里是诊所,又不是红十字会,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悲天悯人,又给治病又给管饭的,难道我们自己不要生活了吗?”
“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是要饭的,那也是一条人命嘛,这世道这么乱,能帮一个是一个,大不了等她歇好了,就让她走嘛。”
“李守贞,你自己说的啊,等会就让她走,我可没功夫伺候她,看她这副破烂打扮,这回诊费肯定又是要不回来了,你再多救几个回来,回头让儿子喝西北风去吧。咱们也别开诊所了,干脆一家人一块去要饭去。”
“你都说到哪里去了,我们的儿子怎么会没有饭吃呢。”
“我看你根本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看上人家了!别以为你动的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
“哎呀,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李守贞招呼一个脸色苍白的老人坐下,不再接话茬。
“老人家,你怎么了?”
“哎呀,大夫,我肚子好痛啊,已经疼了两天了,感觉快要死了·····”老人满头大汗,大喘着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这里嘛?”李守贞伸手去摸了摸老人的右下腹,老人顿时惨叫,疼得要在地上打滚。
“哎呀,老人家,我看你这可能是急性阑尾炎,要去医院里头开刀的。”李守贞慌忙扶起地上的老人。
“求你救救我吧大夫,我一个老光棍,哪里有钱去那医院开刀啊,你要是不救我,那我就得死啦!”
“可是······”李守贞犹豫不决。阑尾炎的手术,当年他学医的时候,观摩过不少,可是自己从未操刀过。
“求求你了。”老人蜷缩在地上,老泪纵横,疼得将要晕过去。
“那我先给你打点消炎药吧,我从来没有做过手术,要是贸然给你开刀,那就是草菅人命。”李守贞擦擦老人额头上的汗水,“阿梅,你快去拿两片盘尼西林来。”
阿梅将李守贞拉到一旁:“这么贵的西药,你竟然舍得给这个穷酸的老人用,这一桩买卖要是拿不回钱,咱俩可就真的得喝西北风了。”
“人命关天,你先去拿过来吧。”
“老人家,你要吃的这个药可不便宜,两片下来最少要三块大洋的。”阿梅吊着嗓子说道。
“我这里只有六毛钱,要么你们就先给我半片吧。”老人痛苦地祈求道。
李守贞道:“老先生,不打紧的,等你方便了再把钱送过来就是,我们先把药吃上,先止住疼再说。”
阿梅拗不过李守贞,不情不愿地去拿了药来,老人已经被李守贞抱到病床上躺平了。阿梅熟练地把半片药塞到老人嘴里,老人蜷缩成一团,呜呜咽咽地叫唤。
钟莹偶一抬头,她与阿梅四目相对,那双冷酷又怨怼的眼神,让她的心如针扎一般。她费劲地下了床,穿上自己那双脏兮兮的布鞋。
“多谢两位大夫的慷慨相助,钟莹来日,定会尽力报答的。”
“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也只是举手之劳。”李守贞腼腆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