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芸从钟莹家出来,原本赏烟火的兴奋,此刻冷却了不少。她信步走到祠堂外,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不管是嗷嗷待哺的小孩,还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都兴致勃勃地等待这一场烟花盛宴,人们脸上写着期待,还写着刚刚饱餐一顿的满足,钟小芸被这喜悦的气流所包裹,不一会儿便将刚才在钟莹家的不痛快抛诸脑后,她又高兴起来了。
旁人的悲伤毕竟是旁人的悲伤,只有自己的欢喜才是真的欢喜。
人们三三俩俩地站着,女人们拉家长,男人们聊收成,还有一些娃娃们玩着“小兵捉贼”的游戏。
钟小芸跟着人群走去,看到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子,她猜测那里应该就是今晚放烟花的地方,她挤开人群过去,果然看到了地上放着一大堆纸箱子。“钟年高,你们在干什么呢?”
钟年高抬眼看见是钟小芸在叫他,脸顿时就红了。他伸出一只手挠挠头,“我们在看这个烟火呢,大伙在说它变成烟火之前里头都有哪些东西。阿晟妹,你知道这里头装得是什么东西吗?”
“这不就是烟火嘛,还能是什么啊。”钟小芸不假思索地说道。
“大家都知道这是烟火,可是不知道这烟火是由什么做成的,又为什么点着了以后会五颜六色?”
钟小芸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番,她实在是不懂这里头的奥秘,“我猜那里面应该有一大堆的火药之类的,但是具体是由什么做的,还有里头为什么喷出来的东西会五颜六色,我可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准状元家的阿妹也不懂这些啊,我还以为准状元的妹妹怎么也能有点学问呢。”浦当旺的儿子浦心龙,拨弄着怀里的烤火炉子。只要见了钟年晟的一家人,浦心龙就忍不住要说上几句风凉话,以此为自己不能得到楚先生的青睐出口气。
钟小芸回敬道:“我不知道便是不知道呗,这个跟我阿哥能不能当状元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在学堂上学。上学的人不知道,才真的应该问问自己成天都在忙活些什么吧。”
“我阿爹看中的学生,自然是有些天赋的,但这也不能强求小芸这么一个没上过学堂的姑娘在这里跟你讲出什么道道来。”楚先生之女楚行知,姿色平平,却自带一股书香之气。
“哎呀,我们做女子的,知道怎么洗衣做饭织衣衫不就好了嘛,那些什么枪炮炸药的,都是你们男子去鼓捣的东西,怎么倒来问人家呢。”浦当大的女儿浦玉儿,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短款棉袍子,下面是一条肥大的棉裤子,她头上梳着两个利落的麻花辫,笑起来憨憨的。
“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钟年晟既然总是能够得到楚先生的高看,说他必是将来钟浦乡最能成器的人,那他教导好自己阿妹这种事情也该不在话下的嘛。”浦心龙不依不饶地盯着钟小芸,脸上洋溢着胜利,仿佛自己打了一场大胜战。
“你要是那么有学问,你怎么不自己去弄清楚这烟火是怎么来的啊?刁难我这么一个没上过学的丫头做什么?或者你虚心一些,求我阿哥教教你也行。”钟小芸抬起头挺直胸膛,她看着浦心龙被气得肿胀的脸,洋洋得意。“我阿哥将来有出息那是自然,可我们兄妹俩也没有必要事事都一样,难不成我阿哥放的屁,还要跟我一个味道嘛?”
“其实烟花当中,是有许多化学成分在的,它会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是因为它是由若干种不同的化学成分,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而成。这种混合物被称为‘效果药’。”众人抬眼看去,说话的是浦心凡。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即使是使用相同的几种化学物质,但如果配比不同,所得到颜色的深浅度也不同。所以若想得到高质量的颜色效果,准确的化学物质配比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阿晟妹有一点说的对,烟火的主要的成分是火药和泥土,看似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又危险,又精细,难度很大呢。不去学堂的姑娘家不懂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当然,你们没上过化学这个科目,不懂也是很正常的。”
“你说了这么多,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听着好厉害的样子啊!”浦玉儿感叹道。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浦心凡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县里上学,最喜欢上的,就是物理课和化学课了。一个国家想要走实业救国的路,我认为数理化才能让我们真的长本事。”
浦心龙被说的哑口无言,他灰头土脸地闭上了嘴。他也曾经想像浦心凡一样去县里上“洋学”,可每当他提出来要去县里头上“洋学”,便总会遭到浦当旺和阿旺嫂的强烈反对。
“科举考试都已经废除了,皇帝也下位了。读书只要读到能够看的懂字,识几个大字就可以了,将来的正经出路,还是要回到田地里去耕作。”
“乡长儿子去了洋人办的教会学堂,什么时候被掏心挖肺了都不知道。”
“能吃饱饭都是一件难事,哪里还有什么闲钱供你去县里上学。”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浦心龙除了羡慕浦心凡,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