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门外一声“咣当”水响,王福侧看去,水撒半盆,香兰额头紧贴地面,跪扑在地,因离着些距离,只能看见低低的发髻。
陈叙并未叫别人瞧见抓拽个奴婢就慌然松手,反而手下指力又大了两分,王福被这几分力握的回神,在对上他视线后立即将头低下。
又想起他不叫自己低头,忙又往上抬了三分,一时间无措的头不知往哪摆。
陈叙把手上药罐搁在屏顶,并未多言,缓身转过屏风,背身离去。
直到门吱嘎再次响起,香兰才敢哆嗦抬头,小心往后瞥眼,见人影离去大松口气起身,端着盆往她这走。
“公子没有为难姐姐吧?”她压低着声问。
饶是陈叙离去,香兰也不敢大声说话,王福将药罐握在手心里,缩回胳膊,看着自己掌心处绿褐色的膏体,摇摇头。
“公子叫我回去。”
香兰诶两声,一面拧着巾帕一面道:“这是好事啊,洗衣堂活又累工钱又少。”
她让王福坐下,自己则坐在床边,又嘟囔说起茗惠芝儿两人,说着说着,手中擦拭力气都大了不少,摁的王福不由得嘶了两声。
香兰忙松力道,讪笑几声,又重新浸湿拧干帕子,将她脖颈最后一点泥点子拭去。
“她俩将你欺负成这样,姐姐怎么不告诉公子啊?”
听到这儿,王福陡然抬起声,“我拿刀砍她们,我自己报仇了。”
用不着公子。
心尖又哆嗦。
香兰不可置信顿了手,嘴中押默着“砍人”二字,侧身看了王福两眼,
老实人被欺负狠了发起疯来可比鬼可怕多了。
王福感到后颈湿热,便用手整理着脖颈处的玉子,香兰见她拨弄着红绳,也上手跟她一块整理着,“好久之前就见姐姐一直戴着这个东西,很重要吗?”
她嗯了两声说是,“那是我哥哥的,我得替他好好护着。”
原先在后罩房也就是那个奴才将王福玉子扯去,她才开始失疯。
她低手摸了两下,这是给哥哥压福的,断然不能叫旁人抢去。
***
连着多日暴雨,府邸都跟着静了不少,老太太腿骨受不得潮天,梁嬷嬷又近身到跟前伺候去了。
底下人跟着犯懒,看着下雨,连出来做做样子的戏头都没,各自躲懒窝在屋子里头。
那厢老太太倚在软枕上,眼眸微阖,摇头高叹两声,老侯爷在旁忙扶住她身子,出声叫她别动,转头忙问郎中如何。
郎中换完膏药,起身作礼回道:“雨天潮气重,老太太只要多加休养,少走动,按在下方子每日两副,便可缓解许多。”
老侯爷说好,给了赏钱,叫梁嬷嬷将郎中好生送出去。
看着老太太愁眉苦容神情,以为她是介怀自个儿不中用,便出声安慰两句。
老太太听后摇头,一旁人帮着她将腿从凳上拿下。
“听着身边人说,底下人又为这槐花分食吵起来了。”
“这群杂碎,每年都为这几棵槐花闹,是侯府亏待他们不成!传出去让人笑话,母亲不必挂怀,儿哪天命人砍了那几棵洋槐,看她们还……”
“住口!”
老太太倏然厉声喝斥,连着身子都起来不少,老侯爷见此忙屈膝跪下叫息怒,全然没想到她会骤然发怒。
“儿……”
“这是你父亲,你父亲生前亲手栽的几棵洋槐,你砍了这些是何意?”
老侯爷惶然抬头。
“就剩这么两棵槐树叫我念叨念叨了。”老太太拍桌咬声,“你若都砍了,便将我一并都撂走吧!”
“儿不敢,母亲误会儿了……”老侯爷膝行上前。一时怒火攻心,只觉眼鼻耳喉都跟着滚烫,老太太借此接着道:“今日为了她们争吵砍了槐树,明日他们为了别的东西闹,难道侯爷要挨个都砍了才罢休吗?”
他低头不语。
老太太将佛珠拍在案上,冷哼一声,“梁嬷嬷顾着我,又要顾着底下人哪里能忙的来,说到底,还是府里没个正经管家的!”
听这番话,老侯爷面色不适,却不敢反驳。京中上下每家每户无不是正头夫人料理家事,再不济,妾室管管也是可以。而他们陈阳侯府却成个笑话,知道老太太这是怨怪自己家事处理不当,才落得个今日地步,不由得羞惭。
他想辩驳两句,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是的,倘若他当年再等等刘氏,或许也不能到今日这个地步,可谁能料到以后,看着这么个痴傻儿,没人知道他忽的有天好了,会张口叫爹娘了。
还是他自己没这个阖家福。
老太太见人声底下去,也不爱再去纠缠以前事,缓声说罢了,晃手叫他起来。
屋外雨声噼啪沉闷,打的檐下鸟儿惊叫乱窜,有几只搁在窗沿边啄着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