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夏侯妍便再没见过司马昭。
一晃又过去了一月,夏侯妍渐渐听得一些风声,比如,诸葛诞被吴主册封为寿春侯,比如吴国全氏阖族数百人来寿春相助,比如魏军在寿春城外围得铁桶一般,却不发一箭。
刺史府中的氛围最初是轻快的,近日却变得沉重,空气中到处浮动着不安,赵氏已无心听曲,也减少了来与她寒暄的次数。
初时,还将她恭敬奉作宾客,如今已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软禁。
这一晚,推窗望月,见到了久违的文鸯。
他曲一条长腿侧坐在墙头,也不知已坐了多久。两人视线相触,他翻身跳下,身手还是那般轻快,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唐将军被策反了。”
这是他今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夏侯妍沉思片刻,想起来这位唐将军乃是秣城太守唐咨。
“我记得你说,唐将军要带三万人来相助诸葛将军。”
文鸯点头,“唐将军未及进城,就被魏军先锋石苞俘获。”
“司马昭没有杀他,反而封他为安远将军,欢迎他重回魏国,他手下吴国将士一个不杀,全部安置于附近郡县。”
夏侯妍长舒一口气,“唐将军本就是魏国人,在吴土不受信任,如今能回故土,又能保全麾下士兵,于他未尝不可。”
“可是这样一来,寿春就岌岌可危了。”
文鸯在月光下站定,看了她一会,忽然轻轻开口。
“夏侯姐姐,你希望谁赢?”
夏侯妍明亮眸子看向他,不避不闪。
文鸯脸上渐渐浮现不自然的神情,他挠了挠头,讷讷解释,“我听说你与魏国大将军司马昭是……是旧相识。”
“旧相识”,夏侯妍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角微弯,“不错,我与他确是旧相识,我九岁就认识他了。”
原来,蓦然回首,已是悠悠十几载光阴,回望来时路,夏侯妍忽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身为大魏子民,我自然不想魏国失掉寿春。诸葛诞的作为,我理解但不认同,只是苦了寿春城的百姓,无辜卷入战乱。”
“我希望魏国赢,也希望寿春不要流血。”
文鸯凝视着她,月光的清辉洒在她身上,仿佛笼上一层柔软薄纱,连她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柔和亲近。她生得清雅秀丽,不说话时沉静如水,仿佛暗夜中一朵易折的白花,教人生出保护欲,但观她言谈举止,却是柔中带刚,尤其是被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时,会感受到她的坚韧和热烈。
只是,她周身似乎总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感,仿佛不欲与周围的人牵涉太深。两年来,他早已猜到她身份特殊,却不知她竟是夏侯家的人,那个已于三年前被夷灭三族的煊赫宗室。
老辣的父亲显然比他更敏锐,他事后才知,那晚,是父亲刻意引导严白虎一伙误入她院中,引出魏国细作。魏吴在边境城市互有细作,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能引得深藏不露的细作齐齐出动、拼死相护,却不一般。
当今魏国军事尽掌于大将军司马昭之手,边境细作亦是其心腹,如今为一个女子暴露于敌国军人视线,足以相见这女子在司马昭心中的分量。
想来,父亲正是藉此明确了她的身份,才将她暗送至寿春,交到诸葛诞手中。
“阿骞呢?阿骞希望谁赢?”
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文鸯抬头,目光坚毅,“父亲站到诸葛将军这边,我自然是父亲的臂膀。”
忠于自己的父亲,并没有什么错。
“若出城迎敌,诸葛将军大概会命阿骞做先锋。”毕竟,文鸯曾只身夜闯司马师的军营,英勇无人能敌。
文鸯点点头,又摇摇头,“诸葛将军无意出城迎敌,他认为,吴国还会派援军来,且寿春多雨。只要坚守不出,待迁延日久,来几场大雨,淮河涨水,城下将是一片汪洋,魏军不战自退。”
那之后却始终未下雨,好几次,眼看着天幕暗沉沉压下来,却未及下雨便被风吹散,不一时云消雾散,又是艳阳高照的日子。
夏侯妍被困在府中,不得外出,不知道外面情势如何,却从碗中越来越少的米饭中推断出,城中粮草开始吃紧了。
“小姐为何皱眉不吃饭,是今日的饭不可口吗?”
惜悦见她迟迟不动筷,有点担心。
“不是,惜悦,你注意到了吗?这碗里的饭越来越少了,最初是满满地堆成山,如今,只有大半碗饭了。”
“粮草一吃紧,人心就不安,不安则易生乱,但愿城中不要因抢夺粮食起冲突。”
没想到一语成谶,城中确实乱起来了,但首先乱起来的并非平民,而是将领。
吴国将领全祎和全瑞原本在城中助诸葛诞,却忽然收到族弟全辉和全仪的来信,此二人已叛逃东吴、投降魏国,在信中二人历数魏国的优待,并指出吴主不会再派援军,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