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头的仆役谈笑自若,并不意外宋云书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我家郎君近日领了官职,政务缠身,尚且抽不出空闲过来拜访,还望女郎见谅。”
王家莫名其妙的纠缠让宋云书捉摸不透,便感心烦,眸色冷凝,自上前去,抬手将木匣一一合上,轻哂道:“带回去吧。告诉他,我这儿受不住这么大的礼。”
来送礼的仆役阵仗浩大,纵是晌午百姓各自归家之时,也引得不少街坊投来了目光。
但这样子的闲言碎语竹下斋并不需要。
宋云书话毕,正欲关门离去。
仆役却以身挡住她的动作:“女郎还是收下的好。”
她倒是想一门板将这些人拍出去,可仆役人高马大,真想堵门她也拦不住。
宋云书微微眯眼:“理由?”
见她终于松口,仆役也缓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方帛书奉上。
“郎君说,女郎看了便明白了。”
宋云书接过展开,草草一观之下,先是古怪,又是困惑。
王永年……他究竟想做什么?竹下斋对会稽王家来说,当真这么有吸引力?
她想不明白,只是思及帛书最后的话,沉吟片刻后淡淡道:“拿进来吧。”
为首的仆役便领着人将木匣子送进院中石桌,复又悄无声息地带着人离开。
*
竹下斋里忙活了好几天,纸张带来的热潮才算勉强过去,但身份从富贵公子到普通书生的顾客依旧络绎不绝,算是就此盘活了铺子里的流动资金。
赵枕流作为中间人,替工匠们来结了剩余的工钱。
他更是兴高采烈得很。
——这得归功于,宋云书看他在铺子里到处帮忙,工钱不仅按说好的翻了倍,还用奖金的名头发了红包。
手里有了钱,当然是好的。
宋云书手中包装着花笺礼盒,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这款礼盒是她连夜赶工设计出来的,形似妆奁,但更精致小巧,漆红的盒面上用镂空工艺刻画了百燕春归图,因本就是为女子量身打造,礼盒本身还很轻巧。
为了彰显品牌特色,百燕春归图上的缠枝柳叶纹勾出了“竹下斋”字样,很细致,不仔细看不出来,也很合时下望族家徽的做法。
第一款的样子还是赵枕流打出来的。
他还问:“纸张上落了‘竹下斋’还不够?盒子上怎么也要有?”
到底时代工艺限制,那样精致的镂空纹样并不是普通工匠都能做出来的,因而最后选出来的工匠也是优中选优,尤以赵枕流为首。
但赵枕流也依然对着纹样头皮发麻。
彼时宋云书就摸着盒子上的纹路,偏过头对他笑:“我要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品牌,让用过我这儿高端产品的客人们,在别人家寻不到任何重样的。”
语气平平无奇,野心昭昭在望。
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也许是相识得就很不寻常,赵枕流比别人看过更多宋云书含义不同的笑容,温柔似是面具,又似是她骨子里天生的柔软。
但她说起自己野心时的笑容,依旧能让赵枕流的心脏为之战栗。
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以他近来总是动不动就想躲她远点。
尤其是现在,她明明在弄礼盒,但那副深思的神色却让他脊背发凉。
赵枕流默默地、安静地,低着脑袋、拿着东西往更旁边的位置的动了动。
……她又想算计谁了?
……等等,为什么是又?
对面的女郎忽然抬起头来,迟疑着唤了他一声:“赵枕流——”
赵枕流下意识挺直脊背,脖子发僵但宁折不屈地看着手里的木盒,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一门心思地精雕细琢着盒体上的纹路。
果然,对面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可赵枕流自己又忍不住了,不经意间抬了抬眸,没见着对面的人。
他不由得一愣。
身旁却悠悠地传来一道温软女声。
“赵枕流,你手里那个礼盒是成品,还在看什么呢?”
赵枕流循声看去,果然看见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素衣女郎,正半弯着腰,手指戳了戳他捧着的礼盒,狐疑地偏过脑袋和他对视。
是个不远不近不逾矩的距离。
她向来保持得很好。
但赵枕流还是放轻了呼吸,像是害怕一旦用力,她就会像天边的云般散去。
半晌没听见回答,宋云书也没纠结这个话题,抬手将礼盒抱紧了怀里,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继续包装花笺。
她清凌凌地唤了第三声:“枕流?”
衣袂翻飞间留下的清淡香气很快逝去,赵枕流垂落身侧的指尖轻轻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