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像得了痢疾。其实过了前面那道门拐个弯儿就是启祥宫,但皇帝仍在原地伫立了良久。悄然跟随一路的侍从自暗处井然有序的冒了出来,为首的冯祥撑着把硕大的华盖走近了,觑了觑皇帝的脸色,压着嗓音道:“万岁,柔主子想必已经到了启祥宫了,让奴才们伺候您起驾吧。”
皇帝瞥一眼后头不远处停着的御辇,微一抬手,是免了的意思:“朕走着回去。”
冯祥一听可难为坏了,还走?自咸福宫到这可有不少的脚程呢,更不用说万岁爷还抱了柔贵妃一路!兹要是再走回养心殿,不必说,主子那双从没受过亏待的金贵龙足可得遭大罪了。
刚想多劝谏几句,可是皇帝撂下这句话后就自顾走了,转眼就拉开了几丈之距。他一再壮胆,终究把话憋了回去,闷头抬着龙伞急慌慌跟上去,只在心里不停地琢磨——怪哉!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岔子?方才万岁爷可是抱着柔贵妃走了一路呐!不说春风得意,怎么瞧主子这模样,反倒像是受了情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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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郭鸿永那头一行人,一路上步履不停,终于赶在落钥前出了东华门,来到东厂胡同,在路过那道龙飞凤舞的漆金大字“东缉事厂”的牌匾后,终于脚步放缓,走进了距离东厂不远的提督府。
据说东厂极盛时,提督府连雕花绘彩的藻井都是五爪金龙。不过后来逆阉谋逆被诛,连同东厂也一并没落了。提督府虽因崔白掌权得势,重新修缮一新,但到底不复往日风光,依稀能瞧出几分荒芜的旧影。
郭鸿永虽在内宫伺候多年,可对司礼监并东厂事务一窍不通,还是个雏生,连带着对崔白这个上司也有几分敬畏,生怕哪处出了岔子,让人家笑话他怯勺。
随行的人见他脚步踌躇,因着掌印嘱托,倒也未曾讥笑他,只柔声道:“怕什么?难道督主会吃了你么?快进去吧,甭让他老人家久等了着急上火,回头连同我们一道儿吃挂落。”
于是赶紧进屋复命,不难看出,崔白是个风雅且懂得享受的性子,屋里陈设一概不是富贵逼人的风格,而是处处透着古补雅致,远瞧可能不大眼,近前细看才知道件件都非凡品。当然了,这其中少不了那位林大人的功劳,不少东西还是从他家的库房抄出来的呢!只不过是底下人为显孝心,特地献给督主以讨巧儿的。
瞠目结舌的狻猊香炉袅袅的升起细细的香雾,清冽的冻龙脑香气氤氲了整间暖阁,崔白背对他们而立,站在书案前似在翻阅着什么。
郭鸿永只瞧了一眼便谨慎的低下头,只听为首的那个口舌清晰地禀告了今日咸福宫发生的一切。
崔白头也未转,听到彤昭仪被赐死后才有了反应,淡淡道:“先前她借口肚里的龙嗣,几次三番仪仗用度逾制,司设监和银作局的掌印为讨好,视宫中条例为无物,屡屡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彤昭仪大势已去,这等趋炎附势的留着也于内宫无益,索性一并料理了吧。”
顿了顿,又道:“万岁特命其尸首发还故里,按礼度本该是赐鸩酒的,不过依她往日的手段瞧来,这妇人怕难就罢。幸亏咱们司礼监最是个讲善缘的衙门,就派两个人,特去送她一程吧。”
底下人听了俱是一激灵,暗暗心惊崔白的心狠手辣,手段狠厉。司设监和银作局往日唯御马监马首是瞻,御马监又和司礼监暗里不和久矣,如今崔白借彤昭仪一案,接连除去御马监掌印的两员心腹,御马监掌印元气大伤,恐怕一段时间内不敢和司礼监顶杠了。而彤昭仪曾因拉拢司礼监不成,当众讥讽过崔白,如今犯在他手上,直接连个自尽的体面都不给她,派去的两个人哪里又会是什么善茬。
一边心惊肉跳,一边更是打起十万分的小心,掂量日后更要谨言慎行。唯独郭鸿永是个外行,不他话里暗藏的锋芒,只恭顺的垂着头,心想都说司礼监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罗殿,可是这位督主倒不如传言那般,听着竟像是个体贴的。
崔白似是有了倦意,挥手让他们退下,郭鸿永自是从善如流,刚要站直身,便听崔白突然道:“郭鸿永,你留下。”
其余人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便恭谨地退了出去。郭鸿永猝不及防被上司点了名,自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崔白倒也未多说什么,只等暖阁里只余他二人之后,才温声道:“先坐吧。”
郭鸿永自是不敢的,他是知进退的,知道自个儿如今的地位在司礼监就同个小火者差不离,哪能跟督主平起平坐?
崔白却笑道:“不用拘束,先坐,咱家有事同你说。”
于是只得拘谨地坐于下首,崔白从书案前踱步而来,大多太监走路时都会不自觉拱肩塌腰,这不是因为后天的谄媚,而是因为净身落下的病症。而崔白并非这样,他身姿欣长,走动时高视阔步,没有半分奴才相。
他提袍落座上首,抬目示意郭鸿永喝茶,郭鸿永推辞了,他也不多勉强,目视前方虚空,声音里略带了一些追忆的味道:“世上人没有无缘无故的待你好,你不必畏惧,也不必多虑。只是因为家父生前于令尊同为年谊(1),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