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年这一来，便是一整个不打算走的架势。
叶洛也是后来才听说朝上的动荡，之后再看靠在躺椅上小憩的男人，少不得生出几分悲悯。
莫管外人嘴里的北国将军是何脾性，至少在叶洛心里，纪斯年算得上是个好人好官了。
她在南溪村生活那么多年，也从没听过西北军有抢掠过百姓东西的事，而这些定离不开一军将领的严格治下。
再说这段时间的相处，或许纪斯年是没那么好耐心，可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她，总算得上一个尽心了。
她知边军寒苦，就算是一军主将，恐也难有改善。
纪斯年能在西北驻扎近十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而事实上，西北军这些年来的战局，更是少有败仗，功劳亦不少。
而就是这样的将军，反被朝堂诸臣再三攻歼，甚至都不是为了什么大错小错，而全是因他们一己私欲。
换做任何一个人，怕也少不了心寒。
——想来将军逃离将军府，连夜过来国师府，也是想求片刻安然吧。
叶洛如是想着。
却不知，同情一个男人，便是不幸的开始。
先入为主的她下意识对纪斯年多了几分忍让，但凡是纪斯年提出的，只要不是过分要求，她基本都能照办。
当然，这些要求或许还是对叶洛好的。
国师府书册繁多，天文地理兵书武略一应俱全，往日叶洛虽有翻看，但也都是囫囵吞枣，全是看个乐子，碰上哪里不理解的，更是因无人解答，只能匆匆略过。
眼下纪斯年来了，他担着个先生的名头，自然也该尽上两分职责。
更何况，来时他不就说了，是为教叶洛念书而来的。
来国师府后，除了第一天，纪斯年果然办起正事，他去书房搜罗了七八本书册，有晦涩难懂的书经，也有闲来解闷儿的游记，来带着他一向不怎么看好的天文地理也包括在内。
他把这些书册摆到叶洛面前，从头数到尾。
“念你还只是初学，便不给你安排太重的学习任务了，这里共三十三本书，两月之内看完就可。”听他说完，叶洛眼前一黑。
她指着桌上厚厚的一摞书，指尖都在发颤：“都、都看完？两个月？”
许是她的表情太震撼，纪斯年忍俊不禁：“虽是叫你都看完，但也有详略的。”
“我不知你对什么感兴趣，就方方面面都挑了一点，像那游记一类的，不过是给你开拓眼界涨涨见识的，什么时候看都行，兵书一类的，你要是实在不感兴趣也就算了。”
“还有这——”纪斯年从中间翻出一本，“这是讲天文卦象的，反正我觉得没什么用，要不要了解看你，或者你府上不是有精通这些的，大可以找她去问。”
他虽没点名道姓，但明显是在说住在后院的鸢。
鸢和柳家母子来得悄无声息，也不知怎么被纪斯年知道了去。
好歹不是两月熟读三十本，叶洛小小松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又过一天，纪斯年索性排个了课表。
早起先练上一个时辰的功夫，强健强健体魄，早膳后再学一个时辰的字，半个时辰的算术，午间休息一个时辰，到晌午后，便由叶洛自行安排，随便她看什么，纪斯年只管守着解答。
“一直守着？”叶洛微微出神。
纪斯年避开她的视线，点头说：“我也没什么事，便监督你好了。”
听他说起无事，叶洛少不得联想到他如今的处境，神情一怔，再回神，已然应承下来。
军营出身的将领，多是按部就班之辈，纪斯年再怎么不按常理，实际也会沾染一些士兵将领的作风。
而且早在他教叶洛识字的时候，就能看出几分规矩了。
课表一出，纪斯年真的在规规矩矩按着课表来做。
一连数日，无论是早起晨练，还是午后自学，叶洛都没能躲掉一次。
鸢最开始还过来看看，只是每次想跟叶洛说话，总会被纪斯年教训：“莫要打扰大人学习。”
鸢：“……”
别说她本就跟纪斯年互相看不顺眼，她更不是个能叫别人管束的。
为了少叫纪斯年教训，慢慢的，她也不主动来找了，只有叶洛到后院去寻她，两人才能说说话。
鸢撑着下巴：“还说我和书呆子相处太过，我看妹妹和北国将军，这日夜相伴的，也不逞多让呢。”
叶洛面上一窘：“姐姐说什么呢！我、我和先生……”
“哦，先生都叫上了。”鸢面无表情。
叶洛越描越黑，怎么也说不清，索性破罐破摔，也不解释了。
国师善阴阳，无论叶洛愿不愿意，总要涉猎一二。
书房里那些书册只讲了皮毛，真要领悟国师真学，还是要靠鸢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