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的美,那就真的只是曾经,日光偶然略过,她们就该架散框摇倒地不起了。
“帮我去找一个人吧。”公主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可是馆陶公主那些挂着倒刺的言语还是透过朱墙伤透了她的心。她无力地背靠屏风,把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寄托在这件死物上,“不是别人,就是她们刚刚谈的人物——卫青。一个甘泉居室的囚徒说他会有一天封侯,我也找了其他相师去看,得到的结果很不妙,您也替我查看查看,看看是不是他们骗我。”
“不能由着皇后的性子来。”公主下了自己的判断,“她其实是个任性的孩子,担不了这么大的事。”
主父偃高声叫喊的声音从黑夜传出很远,一旁的韩嫣漫不经心道:“让张汤顺带手把主父偃扔出去吧,省得他再鬼吼鬼叫。”
当天光从厚重的乌云帷幕中偷溜出来,四面八方都传来悠远的钟声。从长满绿柳飘满红袖的章台街,司天台附近的香室街,通往三辅之右扶风的夕阴街,住满朝廷贵臣与诸侯王子的华阳街,供匈奴、南越等国家使节来往的槀街,沟通未央、长乐两宫的尚冠前街,再到共同构成长安城赫赫声名的九陌——安门、清明门、宣平门、洛城门、厨城门、横门、雍门、直城门以及章城门外便门桥大道,都此起彼伏地回荡起这宣告“北阙甲第”要开始新一天享乐的钟声。
因为没能走上沙石平铺的好道路,张汤蹬着沾满露水的鞋袜上了马车。宏伟的长安城在他放下车帘之前就着灰蓝色的天穹跃入他的眼帘,他深吸一口气,随后郑重地与这座不属于自己的城池道了早安。这座在烈火中获得新生的城市严格按照《周礼·考工记》的要求,将南部留给长安未央等宫殿,北部则留给奄奄一息的黔首。除了少数权贵得以在未央宫北阙宣平门附近的“贵里”居住,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住在污水横流的城北。
张汤忍不住想起他这次要拜访的卫青,根据二年律令良家子和奴婢生子,户籍会归良家子。大抵因为嫡母兄弟不同意,卫青在为父亲放了几年羊后被赶回母亲家,重复他母兄的老路,做了平阳侯的仆人。他现在就住在“宣平之贵里”,邻居就是前不久交了好运的修成君金俗。张汤想起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闻,修成君金俗为了讨好自己同母的弟弟,每次看见前去卫家的使者都要拦下使者,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自己陌生的兄弟。倒是受了重伤的卫青从始至终很平静,无论慰问的使者来或不来他都从容处之,即使最刻薄的人说起他时,也承认他是一个态度和缓风度卓然的人。
“说不准卫青真的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张汤忍不住在心里想。
马车夫站在前面挥舞着鞭子,张汤吩咐他等主父偃到了再走。主父偃摇着花白脑袋坐进张汤的车里,“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他下了自己的判断,“所以你让我坐进车里,而不是让我躺在车轮下。”
车轮跟着车夫的动作在道路上滚滚转动。从车窗钻进来的风把张汤的冠冕吹得半斜,他用手把冠簪及下面的头发全部按下去,可悲地发现年龄还不大的自己已经和主父偃一样有了白头发。这两个人生遭遇相似的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欣赏长安城的风景,每当公主的马车向前进一步,整座长安也就为公主的两位客人退一步。
张汤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对主父偃说:“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你自己的路你要自己走。”他又看回窗外的长安,被龙首原和渭水困住的长安城是一座不规则的城池,为了迎合复杂的地貌彰显皇帝的威仪,萧何有意将这座该死的城修成南、北极星的样子,这也就导致八个城门竟然只有一条大街能通人长安城。张汤在城门前停下,“到这个路口你得下车,我打算自己出城。我让你上车不是因为我欣赏你,只是因为早上的路实在不好走。”
当长安城的城门送走张汤,张汤从未如此清晰地发现自己如此怨恨自己这座逼仄的城池。他从熙熙攘攘摩拳擦掌的人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们走过的路,何尝不是张汤狭窄的人生道路。千里万里求名求利,杀得人头滚滚他都不会后退。可他想起自己离去时隆虑公主苍白的面色,原本全是野望的心被一种乌云似的悲伤密密蒙住,叫他几乎喘不过气。即使主父偃已经下车多时,可他依旧不觉得车厢宽敞多少。正当他满怀怨恨的时候,马车夫告诉他他刚刚错过长安城最美的风景——宣里。
纵横交错的八街九陌把全城割裂成大小不等的区域,也就是陈胜在贾谊《过秦论》所指代的词——闾里。长安城有一百六十个闾里,“居室栉比,门巷修直”是对它们最好的描述。著名的有宣明、建阳、昌阴、尚冠、修城、黄棘、北焕、南平、大昌、戚里等,还有招待贵戚宗室的尚冠里,聚集大量权贵的宣里。另外还有因为人而意义暧昧的“槐里”——王太后从这里走出去,坊间传闻她曾经试图放火烧死自己的前夫和大女儿。
由于城北住了最多的人,许多坊市也就挤在里面不肯离开。长安城各方二百六十步的九市就夹横桥大道坐落其中,“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无论是骄横的匈奴人还是包藏祸心的南越人都流连于此不肯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