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各诸侯国的细作、朝鲜闽越等地的探子、还有西南蛮夷派来的使者都和来往的商贾共同织就这副锦绣花卷。“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市楼皆重屋”,是对这太平盛世最好的描述。
为了管理那些奸诈狡猾的小商贩,官府选择设立九市“以察商贾货财买卖贸易之事”,选择“当市楼有令署”。东、西、南、北四市和雍门之东的孝里市,便桥之东的交道亭市,渭桥之北的直市和交门市,就共同乘坐着这阵好风吹到青云上,共同交易着来自四方的稀奇物件。长安城的西北部和横桥附近日夜响着属于铜板的脆响还有歌女娇媚的歌声,在这里的每一个夜晚都是纸醉金迷且混乱的,李延年他们一家就是这种堕落生活最可悲的例证。
如果皇帝的愿望被实现,少有人烟的西域被他一手凿空,那么从西域来的商贾和胡姬将再一次填满便桥和中渭桥,将滔滔不绝的渭河吓得断流。若真有那一天,说不定所有通向长安的桥梁都会在一夜间被压垮。只是到了那一天,他怀里会搂着谁,心里会想着谁呢?还是谁都不想,谁都不顾,把一切成功的喜悦和对失败的恐惧都抛之脑后,回到寝宫抱着被褥睡一个无梦的晚上?
张汤抛开那种灰色的猜想,重新回到之前那副奇妙而又诱人的场景。横贯关中平原的东西大道搭上了横桥和便桥,想要送山东各诸侯国的儒生渡过渭河,当那些学子刚刚走进这座雄伟的城池,横桥和便桥附近震天的叫卖声就把他们吓破胆。居住在东市万城,西城万章的商贾带着他们千贯万贯的家产和春柳般娇嫩的美妾艳婢走过那些书呆子,那将是多么让人想要飞黄腾达的一幕呀!就算是无欲无求的庄子,恐怕都不会想去做漆园吏了。
渐渐远去的宣里彻底被中渭桥和附近的市场取代,只剩下茫茫迷雾笼罩着天地。张汤忽然想起来豪奢的宣里也有卫家新落成的宅邸,那地方距离皇帝的驰道不远,站在他们家旁边比较宽阔的路口,就可以清楚看见未央宫的宫门。假如刘彻有他先祖对未央宫的一半喜爱,那新居住在这里卫家就有幸在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里,看见皇帝的车辇从未央宫驶入太后居住的长乐宫。
隆虑公主的马车正式在皇帝的行宫前停下,摸寻到卫家兄弟的住所。一个穿着细腰楚服的仆役走上前指引车夫将马赶进马厩,另一个则带着张汤拜访这里的主人。因为自己是突然发家的,卫家的一切都深深刻印着上一位主人的痕迹,这和堂邑陈家截然不同。即使卫家人用野鸡的尾羽、香木、黄金和玳瑁装饰自己的住所,依旧掩盖不住他们家突然发迹的事实。
张汤跟着仆人上楼,他发现卫青的住所和其他卫家人都截然不同。他门口悬挂的是竹帘,室内摆放的是武士的铠甲和半旧的书籍屏风。卫青不追求新颖也不追求华贵,他的房屋和他本人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和安定。整座楼都弥漫着杜若苦涩的香气和伤者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张汤猜测这是因为卫青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的缘故。他还没有上楼就听见有人慢慢拄着拐杖行走的声音,一副施施然正在等人的姿态,张汤抬起头,新来的仆人告诉他他现在还不能上楼。
“这是为什么?”张汤问。
仆人回答他,“因为来了新客人。”
张汤极力地向上望,只看到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张汤惊讶地看着这位取代自己的女宾,她依旧一头美发如云般盘在头顶,歪着下颌依靠在一根圆柱边。她是那种很挑时机地点的女人,天上的云吹走了一片儿,都会在无意间损伤她的美貌。她逃不了氛围的捉弄和妆点,上祀日的讴者中皇帝挑走了她,不是因为她美得令人心醉,而是她最适合当时那首歌,那支舞。千千万万个人里,皇帝选择吻了她,不是因为她最出挑,而是她最适合那个微醺的夜晚。
张汤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主父偃的脸,有时候他们这种野心家总是少不了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接下来的他要做的,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