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怒, 天地变色,阴云笼罩整个九荒。
魔域陷入一片阴翳中,没有人敢靠近黄泉边的魔殿, 黄泉水在沸腾,像是狰狞怒吼的兽,要拖拽着所有靠近的人共赴黄泉。
夕影绯衣猎猎,站在片片如浪花掀起的招魂白幡中。
苍舒镜挂了那么久的招魂幡,终于招来了他这只厉鬼。
灵流穿透苍舒镜胸膛,他没有力气反抗夕影了,更没能力再保护玉挽。
玉挽也熟知这一点。
强悍的神力落地成笼, 他被困在囹圄中,不得挣脱。
好在, 他用命魂探出的灵线还牵扯在那具尸体上, 他紧紧攥着。
他指望不了苍舒镜了, 他必须自救!
算计人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苍舒镜恨他恨成那个样子, 不还得乖乖地成他手上的刀刃,为他冲锋陷阵, 不还得听话地拿血给他续命, 不敢让他死吗?
他咬牙看着夕影, 脸上属于仙尊该有的矜贵退散不见, 眉目间只余下邪性。
“夕影!苍舒夕影!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你想起来你是谁了吧?”
“你是苍舒夕影,是苍舒山庄早年溺死河中的双生子, 你本就不该活着,不该存在, 你要是早死了, 你那双生哥哥就不会灵脉衰竭而死, 苍舒镜也不会取代他的身份,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苍舒夕影!”
他强调着他凡俗的名姓,反复提起他的身份:“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死了呢?”
“正是你的存在,才毁了一切,整个苍舒山庄的无妄之灾,令整个仙门惶惶不安的邪祟,也都是你带来的。”
他将一切罪恶都堆砌在夕影身上。
他说:“就连死,你都还在祸乱这个人间,苍舒镜为你屠遍九荒,让死寂中的魔域重新复苏,也是为了你。”
“你生,或者死,都是祸害!”
“你成了神又能怎么样?造就的这一切能让你神性安宁吗?因由你起,祸由你生,你逃避得了吗?!”
太恶毒了。
这些话太恶毒了。
玉挽很会拿捏夕影的性格,他知道夕影怕什么。
怕别人误解,怕别人看不起,怕别人讨厌他,怕别人用嫌恶的眼神看他。
可,那是凡人夕影才有的性格。
他那十几年的经历,那渐生敏感的本性让他生出这种怯懦。
以前在霜华峰,玉挽就是这么拿捏控制他的。
刺激他,将他逼迫入绝境,再给出一个不得不踏上的道路。
玉挽故技重施,想击溃夕影的心。
“别说了!别说了!!”
苍舒镜想堵住玉挽的嘴,可他被夕影的灵流定在原地,每挪动一分,都会让那柔韧无比的灵线多扎入心腔一寸。
苍舒镜惶然回眸,对夕影道:“别听他的……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他们真当夕影还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凡人?
夕影玉白昳丽的面庞上并无异色,他唇角微勾,音容泠泠,回荡在空旷的寝殿内。
“说完了吗?”
他一步步朝前踏去,白幡散开,足尖所点之处尽成霜雪。
玉挽急忙道:“我没见过你这般窝囊的神,你是打算逃避吗?将前尘往事都撇得一干二净,就能当作没发生?”
夕影指尖微动,灵流缠成的牢笼在缩小。
慢慢地,如同狗笼一般大。
玉挽站都站不住,只能屈膝。
他慌了,咬牙恨恨道:“好,你对旁人没有负罪感,那些肮脏经历呢?!”
夕影手指顿了下,坍缩的囹圄停下来。
玉挽眸露喜色:“你忘记了吗?为了获得力量,你连自荐枕席这种龌龊事都干得出来,你还勾引自己兄长,下贱地像个春楼妓子,缠得他沉溺在你床上,几天几夜不见踪影。不!你本来就是春楼走出来的,有哪个神在春楼待过啊?有哪个神以色侍人,出卖身体?你还配回到这个位置吗?”
“不许说!不许——!!”
苍舒镜不顾那些灵线穿透身体,他一边呕血,一边面目狰狞,悲怆地像是将死的兽,眸猩红地像从血池捞出来。
他一步步朝玉挽走去,要堵住他的嘴。
一寸寸穿透身躯的灵线犹如桐木琵琶的琴弦,沾地血红,混着碎肉。
夕影终于有了反应。
他眨着眼,歪了歪头,侧目瞧向苍舒镜,含着血雾的眸却平静:“原来是这样啊,你还在床上伺候过我啊?那我是不是该赏你?”
玉挽愕然。
苍舒镜喉咙微哽:“……小影。”
“你…你别这样……”
夕影不理他,又朝玉挽诡异地笑了笑。
手指像撩拨琴弦一样碰了下囹圄灵线,困笼再次极速坍缩。
对上玉挽诧异的眼,夕影笑着说:“你若当时聪明些,也朝本尊献媚,爬上本尊的床,本尊倒也不介意将你这条命留得长久些。”
“你看,机会给到你,你都没把握住。”
夕影颇为惋惜,笑地疯癫:“唉……怪谁呢?”
那些红尘过往是夕影心口上的创,他曾避之不及,他曾唯恐揭穿,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夕影反倒没那么恐惧了。
他都跌进泥淖了,都弄脏了,还怕别人说吗?
师兄怕他被议论。
可夕影不怕了。
这个不说,那个也会说。
今日不说,明日也会说。
表面不说,背地里还是会说。
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啊。
夕影像是跌入沼泽的人。
陷进去一只脚的时候,还会疯狂挣扎,可他越挣扎,就陷地越深,他不敢动了,试图求助,可没人救他,他只能挣扎只能自救。
他救不了自己,越挣扎,陷地越深。
直到泥淖漫过胸口,他才终于知道,自己没救了。
所以,他干脆躺好,等着烂泥一点点漫过脖颈,袭进口鼻,将他彻底化作泥潭的一部分。
惯用心计,可这样毒辣的狠话都无法击溃夕影,玉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