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翁吉一役意料之外地活捉了噶尔丹,三百里加急捷报当夜就被呈进了康熙帝于克鲁伦河上游的御帐之中。
玄烨皇帝龙颜大悦豪情万千,星夜宣召令先头部队火速向西迎接。更有甚者,当四日后二人顺利抵达中路军大营时,康熙帝更是激动不已地躬身摆驾。并骑最前的雍正爷与胤禩几乎同时瞅见了远远那处明黄龙辇,心头都是一动,同一时间皆觉着努力得到了回报……
只不过相较于雍正爷的理智冷静,胤禩却要更多些喜不自禁——毕竟再怎样早慧,也不过只是一名十六岁尚且期待父皇青眼认可的少年。
雍正爷看在眼里,上一世的零星片段猛然挤入脑海:意气风发备受君恩的少年,与后来47年瓢泼雨中跪着的贝勒爷。明明与他无关,甚至曾认为是老八咎由自取,自己理应毫不在意的事,竟随着相处的日甚与追忆的延续,让他在须臾间心似刀锥……四爷不觉怔愣片刻,猛然拉回了神思,余光不禁瞥向了马上扬起面容正满目希冀的八弟。他终究没忍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胤禩猝然回神,目光在掠过四哥时候呆了一秒,随后,脸上那抹明明是少年人才应该有的风发意气瞬间消弭。
雍正爷没由来地胸口一疼。
后来,三拜九叩的大礼行地似模似样。重华宝盖之下,胤禩与雍正爷并肩叩拜天可汗:铠甲戎装,铭感君恩浩荡;再先行请罪,认翁吉一战儿臣鲁莽,擒获噶尔丹,却致使我军屯粮折损过半;最后才是将功折罪,不孝儿臣奉上贼首,以正国典。
一番言辞措的是孝感动天;一番姿态低的堪称举朝典范。
这不经大大取悦了三年来被长次二子争权夺储弄得心烦意乱的康熙皇帝——两个立下斗大功劳的幼子尚且知道熨帖恭顺,让皇帝的内心既是感怀,又觉着在群臣面前挣足了颜面。遂望着座下两位一个身份颇高,一位出身很低,平素却都不太惹眼的儿子,康熙眸中终现出了三分满意。
遂下令封赏,旷朗草原,习习凉风之下。御笔钦此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八枚大字:
棣萼交辉,懋绩忠臣。
并同时赐下两柄象征骁勇的宝剑,名曰“贯斗”,正是取义《晋书·张华传》中“贯斗双龙”之典,寓两位皇子仿太阿龙泉,双剑合璧为国效力。将长剑“贯”赐予雍正爷,次剑“斗”赏予胤禩,三纲五常俱全。
胤禩到底有些少不更事,到了此处终于压不住心头欢喜,捧着宝剑与法字,眼角眉梢都是被皇父青眼的快乐。
倒是雍正爷老鬼油滑,虽然翁吉立功夙愿得偿,但一想到那同生共死的“雷焕张华”,和被民间谣传为“干将莫邪”的“龙泉太阿”,就忍不住嘴角抽搐。眼角再往上一瞥华盖下的明黄龙袍,竟陡然生出了一种:皇父是在草原上给他与小八主婚致辞的荒诞之感来。
结果间接导致他在余下时间忘记恭听圣训,只道是些“斗勇翁吉,擒获首恶,不负朕托,大振国威”的虚语。遂直到康熙帝赘言结束,诸位立功将领谢恩完毕,四爷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极端诡异违和又难挑出错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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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午时二刻正中吉时,康熙率诸位功臣简祭了诸神,在关帝爷与尸林祜主两位尊神的唐卡下奉上贡品,完结了简易地祭祀典礼后,庆贺战功的宴会才算正式开席。晚秋的蒙古草原上,欢快的庆祝喧闹声一直从午后持续到了月挂梢头。
燃起篝火,宰牛烹羊。
皇帝躬身席地,率先举杯豪饮。
天色渐沉,篝火木栏在黛青夜空中迸溅火星,烈酒从肠胃冲到头顶,庆祝的晚宴才被推到了□。立了头功的雍正爷与胤禩自然首当其冲地被灌了五六碗酒,康熙帝兴味盎然,着令儿子赋诗。
此刻赋诗无非便是颂德歌功,康熙知晓儿子多饮,亦不会为难。孰料雍正老鬼虽自诩“冷眼旁观方自省”,但关乎自己利益还是十足在意。于是头昏脑涨思虑不周,酒酣饭饱之下便免不得争功,思绪飘飘渺渺竟想起了雍正五年夜宴群臣时候的一首得意之作,忖了会儿将那首柏梁体中十三弟与弘历的字句择出来与自己匹配。这才满意了,双手一负,朗声道:
“天清地宁四序成,赓歌拜手颂升平。
普天率土庆时亨,太和景象弥寰瀛。”
虽是阿谀句子,却亦文采斐然用典精妙,康熙帝没能想到四儿子能够如此,心头不经为平素低调处事的儿子加了点分。于是兴致一起,就将目光也转到了对面的胤禩身上。
待到席间灼灼目光皆交汇于胤禩处,雍正爷一身酒才醒了三分,不好!自己晕乎之下光顾着趁热打铁了,这会儿岂不是让小八没了台阶?胤禩从来不胜酒力,诗词又一向已稳健务实所长,这一世半会儿的,谈何七步优雅?
然而他到底有些关心则乱,被四爷接连看重两辈子的人,焉能是池中之物?
胤禩虽然酒气上托双颊酡红,却依旧礼仪恭谨身姿孑立。似感觉到了雍正爷担忧的目光,鹤目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