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薄砚的眼睛,不动声色说:“所谓人死债消,以个人名义借的钱,如果借债人死了,生前有留下遗产,还可以用遗产来偿还,倘若没有遗产可以执行,那么出借者也只能干吃哑巴亏,而在你爸借钱之前,他就已经提前把名下的股份,尽数转移到你这边。”
薄砚口吻极淡:“我父亲投资眼光很好,商业信誉极佳,有的是人抢着塞钱给他投资,他能接到两百亿美刀,一点也不稀奇,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偏巧在资金到账时出了意外……”
纪岫辰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这两百亿美刀的个人名义借款,也许是巧合,但我进一步查到,你父亲出事之前,除了借了这么大一笔钱之外,还为自己投了巨额的保单。”
薄砚目光一瞬:“保单?”
纪岫辰说:“是,根据这份保单合同,一旦你父亲出现什么意外事故身亡,你们一家五口,将能够获得不低于上百亿的天价赔偿。”
他不觉叹了一口气:“先是个人名义融资的巨款,后是巨额人身意外保单,最后是你父亲坠楼身亡,一个或许是巧合,但这么多个叠加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了。”
薄砚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
纪岫辰递来一根烟,他也没有接。
薄砚涩涩开口:“除了两百亿美刀的资金和巨额保单,你还查到了什么?”
“其他的就没有了!”
纪岫辰摇头:“虽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但这两件事情,就可以重新揭开当年被重重迷雾掩埋的真相了。”
薄砚头疼欲裂:“什么被掩埋的真相,当年是我亲眼所见,我看到的就是才是真相。”
“你呀你,还是死鸭子嘴硬。”
纪岫辰无奈摇了摇头:“我知道,真相一旦揭开,必定是丑恶得令人难以承受,但身为一起长大的兄弟,我还是要告诉你,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与其一味逃避,不如坦然面对,在这件事情上,简欣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大错已经铸成,再后悔也来不及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弥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弥补她?”
薄砚双眼猩红,满脸崩溃地看着纪岫辰。
纪岫辰:“……”
有些错,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的,尤其是牵涉到人命。
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简欣的父母被逼跳楼,弟弟被抽血而死,三次怀孕流了两次,最后一次生下孩子也没保住。
此外,她还坐了三年牢,没了一颗肾和一根手指头。
寻常之人,面对这样的打击,估计早就疯掉了。
简欣非但没有疯,反而越活越通透,牙尖嘴利,韧性十足。
父母、弟弟、外加三个孩子。
整整六条人命,这叫他如何弥补?如何去偿还?
纪岫辰见薄砚脸色青白交加,毫无血色,宛如一具僵尸,陡然觉得这个男人又可怜又可悲。
因为父亲之死,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就想着报仇,让仇人全家不得好死。
谁曾想,复仇成功之后,却发现自己恨错了人,报复错了对象,还把无辜之人原本的幸福人生毁得干干净净。
倘若这个无辜之人是陌生人也就罢了。
毕竟他们这种豪门子弟,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偏偏这人是他此生的最爱。
过往那残忍的一幕幕,此刻竟化为了千万刀,凌迟在薄砚身上,让他痛不欲生,难以承受。
纪岫辰幽幽叹息道:“砚,早在十年前你准备对简家动手时,我就提醒过你,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赶尽杀绝只会自断后路。”
“早在简家破产,简怀山跳楼身亡,用他的死还了你父亲那条命,这一切就该结束。”
“可你偏偏不听,非得禁锢简欣,以沉重的夫妻债务逼得她母亲继续跳楼,弟弟也因你妹妹失血过多身亡,还有车祸带给她的三年牢狱之灾……”
薄砚捂着耳朵,怒吼道:“够了,别再说了!”
其实,早在五年前简欣逃跑,薄砚漫天撒网寻找无果,他回忆与简欣青梅竹马的往昔时,心里就曾有过怀疑。
他所谓的亲眼所见,是否存在问题?
当年的真相虽因时间流逝而被掩藏,但以他这般权势滔天,想要彻查,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在内心深处,他不是不能查,而是不敢查。
倘若简怀山真是无辜了,他该如何面对简欣?
倘若父亲的之死,真与简家毫无关系,他又该如何补偿简欣支离破碎的人生?
薄砚从小到大,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骄傲惯了,如何肯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
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错的人是简怀山,简欣身为他的女儿,就该替父受罪。
五年后